正文  第二十四章:離我太近了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6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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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轟轟烈烈的宗派大比最終還是落下帷幕了,今年依舊是玄音派的簡素虞拔得頭籌,拋開神秘的萬年老二神秘不可言的鏡月穀來說,謝宴拿到了第三名,而天都雲海的柳孤燈,在敗給了謝宴之後打敗了同門師弟柳時新奪得第四名。
    然而謝宴作為一個傷患,被月黃昏堅決無視了他所有的抗議,硬是留在藥廬休養生息好幾天,甚至連柳孤燈和柳時新表兄弟的對決都沒能趕上。
    “我麵前有一把折斷的劍,一條充滿荊棘的路,一個看不清的未來,一場回不去的夢。”
    “說人話?”
    “傘壞了,鞋磨腳,雪大,不想起床。”
    “正好正好,你消停會。年關將至,月時回鄴城了,你要少了根頭發我可承擔不起。”怕他無聊,月黃昏特地從藏書樓抱了一堆草藥圖譜給他翻。
    熏爐生暖香,室內霧朦朧。桌上的圖譜謝宴翻開第一頁,依稀見到“雪裏開”“昆侖”幾個詞,描述得神神鬼鬼的,便沒有繼續看下去的動力了,隻是把玩著月黃昏的墨傘,百無聊賴地一開一合一開一合:“我又不是病秧子,再說難得今年靈山上飄雪啊,想必江南還是那邊暖意融融的吧,你今年不回明心閣嗎?”
    靈山上下寧靜。雲天迷霧,窗外一片銀裝素裹,連道路都被雪掩埋得不甚清晰。月黃昏種植的靈草上都覆上了一層薄雪,平時在靈田間昂首闊步的靈禽們都縮在窗邊瑟瑟發抖,一時天地間隻剩簌簌落雪聲。
    月黃昏分揀靈草的手一頓,背對著謝宴,半是玩笑半是認真:“還不是為了你。”
    “黃昏,我已經好了,真的。”謝宴湊到正在分揀藥材的月黃昏麵前,認真地轉了兩圈,“你看,四肢健全能蹦能跳。”
    “嗬嗬。”月黃昏冷笑兩聲,“別逼我藥暈你。”
    其實在靈山上百無聊賴的不隻是他們,今年參與宗派大比的多數人都留在了靈山上。弟子們停下了幾天課業,時不時相約出去下山喝喝酒賞賞雪,而柳孤燈和蒲新酒則是因為天天在月黃昏麵前晃來晃去,被打發去看守丹爐。
    “大師兄,月大哥坑我們的吧?”蒲新酒望著他麵前十幾種顏色、形狀、紋路各不相同的上好珍稀木材,“哪個是丹陽木?”
    “我看看……”柳孤燈抓耳撓腮了一會,最終還是放棄治療:“管他呢,每種都放一點進去總不會錯吧?”
    蒲新酒猶豫著問了一句:“……要是火力相衝的話,丹爐會不會炸?”
    “我靠快拿出來!如果丹爐炸了的話,月黃昏會殺了我的!”
    謝宴剛躡手躡腳溜出來,就見到茄子師兄弟倆蹲在一起,一臉焦頭爛額的場麵。他衝柳孤燈眨了眨眼睛,沒安好心地建議道:“丹陽木極其堅硬,遭遇上好金戈碰撞之後,會呈現明顯的深紫色,你當我哄你呢?”
    沒錯,他就是想看柳孤燈用斷水刀劈柴。
    “我信你才有鬼!你又偷跑出來?”柳孤燈沒好氣地瞥了他的頸間一眼,“行了知道又是要看你家簡素虞是吧。趕緊走,在這礙眼。等下黃昏發現的話,我給你打掩護,不然夠你喝好幾壺的!”
    “好兄弟!”謝宴萬分感激地衝他擠眉弄眼,炫耀地揚了揚手上氣若遊絲的靈禽,“千萬別告訴他我順走了他養的一隻山雞,不然我得被他的傘劍紮成篩子。”
    柳孤燈:“???”
    今年靈山的落雪實在厚。玄音派刻著入派誓言的石碑旁邊橫臥著一塊巨大的石頭,相傳是女媧補天時遺落下的一塊石子,如今也被覆上風雪。正麵刻著一個巨大的“音”字,背後是師門祖訓:玄音妙法,天地共存。
    謝宴在路過這塊石頭的時候,還遇到了被司藥長老關禁閉許久的雲鶴。他幼時遭遇變故,智力永遠停留在了七歲,因而看到門內大雪時,開心得像個不諳世事的孩子。
    他被霜雪打得紅撲撲的臉上一直掛著憨厚的笑容,雙手捧著雪,興致盎然地告訴身邊老大不情願的柳時新,一定要把剛落下的雪送到商峰給鳶折紙觀賞,全然忘記了前幾日的齟齬。
    相比於其他的峰,徵峰是最為寂寥的一個峰。徵為冬音,峰裏的人也多屬水,因而山峰常年竹林挺拔,覆以冰霜,霧氣彌漫,白雪皚皚。
    山靜心靜,上善若水。偶爾會飄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笛音,低回婉轉,餘音繞梁,吹得整座山峰都一派寒蟬寂寥的淒清。
    然而,這份淒清卻被一聲呼喚聲打破了,嚇得不少專心練劍的弟子們一個趔趄,目光忍不住飄向雪竹林深處的小木屋。
    “師兄師兄!”
    謝宴臉上掛著討好的笑容,一手拎著隻耷拉著腦袋羽毛五彩斑斕的山雞,一手將小木屋的脆弱的門拍得吱吱作響,屋頂上幾簇雪團搖搖欲墜:“師兄在嗎?”
    屋裏沒有回應,隻有屋外被風雪壓彎了枝葉的竹子時不時落下幾塊雪團,發出簌簌聲響。
    難道下山了?可是他能去哪?謝宴也隻知道,簡素虞從小在靈山長大,雙親名號、家住何方一律不知。
    “我特地抓了隻山雞來給你賠罪。清蒸燒烤辣炒燉湯,隨便你選哪種都行!”謝宴又不信邪地拍了拍門,冷不丁被手上懨懨的靈禽捉了一口,下意識地手一鬆。
    本就被他提著脖子正奄奄一息的靈禽經這麼一摔,落在地上翻了個白眼,徹底昏死過去。
    屋裏仍舊沒有動靜。
    念了一個決,他拋起回到手中的山雞,旋身飛上屋外上百年曆史的梨花樹枝上,而後穩穩接住,索性一屁股坐下來。
    該不會又跑到藏書樓去抄經書了吧。
    謝宴閉上眼,從懷裏掏出幾隻紙鶴,附上神識,俯仰天地之間,隻覺得一草一木風起雲落都隨著紙鶴的翱翔,在腦海裏變得清晰起來
    然而其中一隻紙鶴徑直停在了小竹屋屋頂。
    什麼鬼,原來就在屋子裏嗎?可是謝宴愕然。站在門口這麼久竟然一點簡素虞的氣息都沒感覺到,難道大雪天他還能自己凍成冰塊不成?
    其實情形也差不多。
    用蠻力硬破除了屋子外的結界,謝宴一進屋就看見那個人靜靜地躺在床上,臉色蒼白雙唇烏青,似乎早就不久於人世了。
    謝宴嚇壞了,忙運起靈力,點起屋子裏的火盆,讓整個屋子都暖和起來。雙手觸碰到他的臉頰時,隻覺得冷得像屋外的雪一樣,於是謝宴大著膽子揉了揉他的臉,想讓他的臉色重新紅潤起來,同時在他背後注入平和溫潤的靈力,以驅趕體內的徹骨寒意。
    屋裏火盆中的木柴嗶嗶啵啵地響著,顯得四周尤為靜謐。
    不多時,簡素虞的臉色終於好看了起來,謝宴頓時有種把冰塊捂化了的成就感。
    好好的人,練功出了岔子暈在屋子裏,就沒人注意到。謝宴心裏頓時又氣又心疼。
    周身暖洋洋的,仿佛置於溫水之中,一遍又一遍地驅散內心深處不斷湧上來的刺骨寒意,受不了這冰火兩重天的折磨,簡素虞忍不住睜開了眼睛。
    眼前是一張熟悉的臉,沒有平時掛在麵上玩世不恭的張揚笑意,反而滿臉的焦急。見他蘇醒,眸子裏終於溢出點點欣喜來,仿佛六月的微風,讓人心底都暖起來。
    簡素虞斂起眼,長長的睫毛像扇子般撲閃了兩下,臉頰還帶著剛恢複過來的紅潤,輕聲說了句:“……離我太近了。”
    “啊……我——”他的聲線低沉到可以稱之為輕柔,謝宴禁不住緋紅了臉,忙退後幾步,慌裏慌張地端起桌子上的還冒著熱氣一小碗米粥,“我……我怕你突然醒過來,所以每隔半個時辰就去熱了下雞湯還熬了點粥,你要嚐嚐嗎?”
    簡素虞抬起眼一看,桌子上除了馨香的雞湯外還有幾道清淡的小菜,白嫩的豆腐,碧綠的青菜,雪白的米粥,讓人食欲大開。再加上一雙透著殷切的亮晶晶的雙眼,讓人沒法拒絕,於是他點了點頭。自己接過勺子小口小口的吃了起來,謝宴還坐在桌邊直直地望著他,耳朵尖都是紅的。
    氣氛一時尷尬,謝宴有些別扭地開口:“我知道你比試那天不是故意刺我的,其實也怪我自己一時氣急。當時黃昏還吼你了來著,他就是心疼他浪費在我身上的丹藥,你別放心上。”
    簡素虞點了點頭,幽幽問道:“你怎麼進來的?”
    “啊?”謝宴怔了怔,理所當然道,“破了結界不就進來了嗎……”
    為了防止外界幹擾更好地修煉,簡素虞在屋外設下多重禁製,哪怕他師父天元君到來之前都要先用傳音符知會一聲。謝宴倒好,談笑間就把禁製毀了,而且還根本沒有自己做錯事情的自覺。
    “我可以幫你補回去的!”見簡素虞半晌沒說話,謝宴笑吟吟地開口,“在下謝宴,鄴城人士。風流倜儻,玉樹臨風。陳規陋習,一概不懂。上得廳堂,下得廚房。人見人愛,花見花開,車見車載。對你一見傾心,再見傾情。”他停頓片刻,一雙多情的桃花眼便灼灼地望了過來,“……你怎麼說?”
    一時之間,屋內好像就安靜了下來,隻有兩人到底呼吸聲在屋子裏越發明顯。
    手一頓,勺子瞬時落回碗裏,簡素虞地睜著自己琉璃般通透的眸子,茫然地望著他,艱難開口道:“……什麼怎麼說?”
    謝宴聞言麵上一窒,有種無力感襲上心頭:“我、要、追、你!懂了嗎?”
    簡素虞沉默。
    “我知道你現在還不喜歡我,”謝宴飛快地補充道,“但是我發誓我真的很好的,而且我會對你特別好,你要不要嚐試一下?”
    視線在某一處停頓,簡素虞淡淡道:“你對大家都很好,也不用對我特別好。”
    “那是不一樣的。”謝宴循著他的視線而下,忽然在床頭雜亂的幾卷書下看到幾根熟悉的絲線。輕輕一扯,隻見一枚花花綠綠還混有雜色絲線的劍穗便出現在眼前:“……這不是我前些日子丟失的劍穗嗎?”
    “嗯,撿的。”簡素虞點點頭,一臉的風輕雲淡。
    謝宴手裏緊緊握著那枚劍穗,悶聲道:“你一點反應都沒有,但是我心裏——不公平。”然後他又重複了一遍,“不公平——”
    簡素虞剛想開口,隻感覺唇上一陣溫軟,帶著不同於屋外冰雪的火熱氣息,霎時一股熱意從相觸的地方叫囂著,直達到心底。怔忪間眯起眼,隻看到眼前人的黑的發亮的眼眸裏竟全部都裝著自己的身影。
    “我覺得你也該試試心裏兵荒馬亂的感覺——”
    天地間,仿佛隻剩下屋外的簌簌落雪聲以及一室的春暖花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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