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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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王失勢後,關於他和陸鬱離的事情也成了茶館酒肆飯後的談資。
陸鬱離是前禮部尚書陸慕的獨子,自小熟讀詩書,過目成誦。
在陸少爺五歲的時候,陸府迎來了有位雲遊的僧人。
僧人慈眉善目,仿佛身上籠罩著佛光。
他告訴陸尚書,陸家的獨子是個天煞孤星的命盤。
天煞孤星,最克親近之人,稍個不慎,會為全族人帶來災禍。若要破解,則需將陸鬱離送至深山寺廟修行,不再理會塵世間的羈絆,終日佛音青燈相伴,方能化去命裏煞氣。
陸尚書疼惜愛子,當即大怒將人逐出了陸府。
誰也沒想到當日僧人竟一語成讖,陸家在幾年後因為一首詩被誅了九族。
而呈上堂的證據,正是陸鬱離臨摹的幼稚字體。
匹夫一怒,血濺三尺;天子一怒,伏屍百萬。
一道聖旨,帶走了陸府上下六十多口的性命。
然而一切的罪魁禍首——陸家的公子,卻因為宣王的以死相保,活了下來。
二皇子蕭遲,母妃為容妃鄒氏,鄒氏出自三世公卿的鄒家,因其母妃溫柔賢德的性子,使得大皇子與二皇子自小便極其受寵。
尤其是二皇子自小機靈古怪,聖上便更加憐愛。
或許是冥冥之中的注定,一向恃寵而驕的二皇子那日偷跑去大理寺觀摩大理寺處理案件,正巧遇到了年幼的陸鬱離。
精明的皇帝知道陸家謀逆一案中的重要之物正是出自陸鬱離,索性賣了以絕食相逼的二兒子一個麵子,饒了陸鬱離一命。
自此,陸鬱離便同蕭遲一般,養在了容妃膝下。
大義滅親四個字更是如同一座大山一般,永遠壓在了陸鬱離的肩上。
長大後的陸鬱離與人往來甚少,逐漸變得寡言少語,因他在丹青上的造詣,成了宮中禦用畫師,專為皇家之人潑墨繪意。
先太子妃溫柔可人,備受宮人愛戴,更不知怎的與陸鬱離說上過幾句話。
在生辰的日子,向來隻繪人的陸鬱離更是送上了一柄百花折扇,扇麵上百花齊放,花團錦簇,更是在宴席上引來了一陣彩蝶,驚得人連連稱奇。
漸漸地,他的畫作也因華美瑰麗的風格,被捧得千金難求。
眾口難調,也有人是看不上陸鬱離的,比如晏潭知道的那位。
不過晏潭也不明白,為何疏竹會對陸鬱離的朝露筆如此看重。
蘭燼不知怎麼的,非要嚷著要給他家公子燒些草藥,熏熏鋪子裏的蟲蟻走獸,蟲蟻沒熏到,倒是把自己雙目熏得通紅。
一時之間,屋子裏全是草藥嗶嗶啵啵的燃燒聲。
晏潭站得遠遠的,疏竹靠在藤椅上,細細觀摩著朝露筆,青蔥的手指細細摩挲著筆杆,素白的衣衫上似有黑色的灰末:“留影費心了。”
晏潭替他拈去發間些許的煙塵,如實道:“不敢獨占功勞,太子殿下不知怎麼地,一看就喜歡上你畫的墨竹,當即就把朝露交給我了。”
蘭燼冷哼了一聲:“誰不知道宣王喜愛竹?我家公子畫竹自然是極好的。”
“如此說來,我倒是最後一個不知道宣王愛竹的人了?”晏潭調侃道。
牙尖嘴利的小童仿佛觸到什麼禁忌,癟著嘴又不說話了。
疏竹笑了笑,將筆放回錦盒裏,遞給晏潭,迎著對方不解的目光,輕聲道:“鋪子裏堆積了不少物什,蘭燼過些日子得好好收拾收拾。朝露貴重,怕給弄丟了,你可願意幫我保管一下?”
眼神真摯,到叫人不拒絕,晏潭不自在地輕咳一聲點點頭,耳尖可疑地紅了紅。
似乎是想起了什麼,疏竹的目光在窗台上略過,停了一瞬,有些心疼道:“前些日子下雨,有些澆壞了。”
隻見窗台上盆裏一株孤零零的蘭花,像承受不住風雨的肆虐,懨懨地垂下頭。
蘭燼麵上一窒,有些別扭地回道:“最近忙得緊,忘記搬進去了。”
“你這樣丟三落四,可如何是好啊?”疏竹滿眼無可奈何。
蘭燼不住地向晏潭使眼色,嘟囔道:“哪有公子重要?”
見疏竹眉間神色有變得銳利之勢,晏潭忙替他將肩頭的煙灰拭去,勸哄道:“左右不過一盆花,還能有人重要嗎?大不了我以後時常來幫你澆澆花。”
疏竹原想反駁,但聽到後句,眉頭舒展開,收斂笑意,一雙清亮眸子裏滿是認真:“留影你若是肯幫我照顧這蘭花,改日有空我一定為你畫副畫。”
“送我畫?”晏潭想起去年那事,笑得恣意,“你忘記你之前送我的那副碩鼠圖?我掛在書房裏幾日,時不時總有貓竄進來,把書房的牆壁和黃梨木桌撓得慘不忍睹。”
“哈哈哈哈!”蘭燼一散先前糾結之色,笑得不可開交,“公子公子,這次送他一副山雞圖吧。天天掛在書房裏,說不定運氣好,能捕到幾隻黃鼠狼!”
“你這孩子!”晏潭作勢就要去敲小書童的腦袋,“倒不如叫你家公子畫副你,讓我張貼在門口驅驅邪。”
蘭燼躲在自家公子身後,朝著晏潭做了個大大的鬼臉。
疏竹眼中也露出俊逸清雅的笑意,整整衣襟,道:“我是認真的,過幾日我手上的傷好了,一定為你作畫。”
“別別別,你先好好養傷,不急。”被這麼溫和的目光望著,晏潭擺手連連解釋著,也無法抑製著自己臉上的溫度,“蘭燼別燒了,這屋子裏太熱了。”
宮外的火未曾燒起來,宮裏的火卻是燒起來了。
著火的地方還是收藏了不少典籍的翰林院。
晏潭下意識地覺得哪裏不對,抓住了一個提著木桶來去如風的小太監正待詢問一兩句。
還未開口,便見太子輕聲咳著,從議事大殿裏走了出來。
……問旁人不如問正主。
太子也見到了他,停下腳步,喊了一句:“表哥。”
沉默半晌,晏潭用隻有兩個人聽到的聲音,肯定道:“是你放的火。”
似乎從沒有見過晏潭如此無禮的樣子,太子怔忡一瞬,站直了身體,頗有幾分居高臨下的味道:“蔣大學士私自在翰林院焚燒紙錢行那鬼力亂神之事,不過引火自焚罷了。”
晏潭知道宮中俱是眼線,壓低聲音,泠然道:“蔣學士三朝元老,你如何下得了手?”
太子鳳目微眯,若是忽略他眼中陰沉之意,活活像是一隻慵懶的貓,然而現今卻像被踩到了尾巴一般,怒道:“他私藏陸鬱離的遺作,本宮都沒跟他計較,不過去了一趟大理寺,就敢私下悼念陸鬱離。膽子再大點,他是不是要仗著自己三朝元老的資曆,去求父皇給二弟翻案了?”
晏潭覺得自己仿佛從來沒有看清過眼前這個人,忍不住道:“太子殿下,那小廝說那日他看到的人是名雍容華貴的女子,左眼下有一枚嬌豔欲滴的淚痣。”
太子突然愣住了,麵上有難以言表的震驚,雙目中氤氳起一陣水汽。
先太子妃黎韻,自出生來,左眼下便有一枚淚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