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未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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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樂很害怕,覺得自己可能快死了,模糊的記憶裏,母親也是這樣,漸漸失去了溫度,最終變得無知無覺。
周圍是冰冷而夾帶著微微腐朽氣味的水,無孔不入的灌進來,她閉緊了嘴,不敢開口呼救,不想讓那肮髒的水進入自己的肚腹。耳朵裏也進了水,岸上的聲音她聽不大真切。
“姐,這傻子會不會死啊,你看她,掉水裏了也不知道掙紮一下。”
“要不怎麼是傻子呢,有她在,以後咱姐妹都不好說婆家。”
“是呀是呀,爹那樣豐神俊朗的人物,怎會有這樣的嫡女,真是丟了咱府上的臉麵。”
“死了幹淨……”
那些人後麵還說了啥,蘇樂更加聽不清了,隻隱約聽到有女孩子罵人的聲音,還有一陣陣惶恐的哭聲,她握緊了手裏的物什,終是沒了知覺。
楚怡寧負手站在台階上,心裏的怒火已直衝霄漢,臉上卻麵無表情的看著底下戰戰兢兢跪了一地的人,正主兒還沒出現,衝這些人發火未免有些自降身份。
身後的房門打開,乳嬤嬤領著太醫院的孫院判出來,畏縮著看了眼強自按捺火氣的廣平公主,不著痕跡的落在孫院判後麵,任孫院判躬身向公主彙報。
“稟公主,……”孫院判頓了下,有點難以措辭,裏麵的女娃是長公主唯一的血脈,但年齡太小,沒有封號,稱蘇小姐也不那麼合適,倒是有個小名叫樂樂,卻也不是他能喊的,這稱呼上就有些不方便,隻含糊道,“幸好公主到得及時,並無大礙,隻受了些寒,臣已開了藥方,按著方子調養即可。”
楚怡寧轉過身,她自己也才十來歲的年紀,身高不到孫院判的胸口,卻氣度端凝,即便是仰頭看孫院判,也讓人不敢小瞧。
等的人還沒來,楚怡寧隻得問孫院判:“那麼樂樂何時能醒來?醒後,是否能移動?”看了眼底下跪著的人,聲音冷得像冰渣子,“本宮想帶樂樂回宮。”
孫院判暗自打了個哆嗦,小心道:“若公主放心不下,現在就帶人回宮也是無礙的,況且,宮裏醫和藥都方便些。”
聽到這話,楚怡寧有了決斷,留了些人在長公主府看住那群刁奴,放話聖旨下來之前,任何人不得挪動半步,便車馬轟隆的帶著蘇樂回宮去了。
出了長公主府,孫院判抬頭看看陰沉沉的天色,搖搖頭,這回怕是要往大裏鬧了。也不知道當年才子佳人的公主和駙馬爺,怎生到了如今這地步。
楚怡寧把蘇樂安置在了自己的朝陽宮,囑咐宮人好生照顧蘇樂,如蘇樂醒來,要馬上告知她,仔細交待一番,也未更換衣裙,就直奔宣政殿而去。
蘇樂落水之事,楚怡寧早先已派人回宮告訴母後了,但具體情況,她要單獨對父皇說,尤其是對駙馬一家子如何處置……楚怡寧恨恨的握了一下拳,這一腔火,她已經憋了很久了。
遙遙看見禦前的小安子在廊柱下籠著袖子望天,楚怡寧繞過花樹,邁上台階,快步走到小安子跟前:“小安子!”
正在自我放空的小安子被突然出聲的楚怡寧嚇了一跳,見是楚怡寧,小小的吸了口氣:“奴婢的好殿下喲,這是要作甚?”
楚怡寧踮腳瞄了瞄半開的窗扇,小聲問:“父皇眼下在接見誰?”
小安子更加小聲:“郭大人。”
楚怡寧點點頭,“那好,本宮先去側殿等著,郭大人出來,你瞅準了,趕緊進去遞話,別讓旁人占了先,叫我再等半天。”
“好嘞。”小安子應下,楚怡寧便去了側殿等候,隱隱能聽到她父皇的咆哮聲,楚怡寧抬手揉了揉額角,這暴脾氣,等會兒又得炸,駙馬自求多福吧。
等了好一會兒,首輔郭謙垂著頭,抱著被他家陛下摔變形的一堆奏折步履匆匆的從宣政殿出來。
小安子瞅準機會進去,看了一眼猶自氣呼呼的永康帝,又看了一眼他幹爹高總管,見幹爹沒啥暗示,隻得硬著頭皮道:“陛下,公主殿下來了,正在側殿候著呢。”
永康帝的後宮,子嗣艱難,目前隻有廣平公主和一歲多的大皇子,所以整個皇宮說起公主,便隻有廣平公主一人。
聽到廣平公主來了,永康帝臉上表情緩和了些,聲音了軟了下來:“怡寧來了?快讓她進來。”
小安子便點頭哈腰的去請楚怡寧了。
楚怡寧跟著小安子進了宣政殿,永康帝已經走下禦案,到了裏間的榻上趴著,總管高達正熟練的幫他揉肩捏背,楚怡寧自己找了個矮凳在永康帝腳邊坐下。
“怡寧這個點兒過來,有何事?”趴在榻上的永康帝覺得身上舒坦了,心情也好了起來,早上天不亮就起床上朝,又處理政務到現在,總算能放鬆一下了。
楚怡寧吸吸鼻子:“我把樂樂帶回朝陽宮了,今天本是出去看看她,結果看到她被駙馬的那群孩子推到水裏,現在還昏迷不醒,實在不放心讓她小小一個人再呆在公主府。”
永康帝的暴脾氣噌的就上來了,手一拍榻沿兒,翻過身來,高達忙在一旁站好。
“忒無法無天了,當初長樂把他當做寶,臨了都再三懇求朕不要為難他,他呢,就這樣對待長樂的骨肉?”永康帝氣急了,“高達,擬旨,駙馬蘇央,不尊皇室血脈,且為父不慈,嫡庶不分,縱容庶出子女以下犯上,現貶為庶民,以下犯上者,各杖責五十。長樂長公主之女蘇樂,脫離蘇氏宗祠,重上皇家玉碟。”
楚怡寧見永康帝的旨意與自己所想相差無幾,便不再多說,楚氏王朝這幾代人丁不旺,最是護短,長樂姑姑是父皇唯一的妹妹,駙馬蘇央如今越來越不像話,長樂姑姑跟父皇縱有再多的情分,也經不起這樣的消磨。
隻是,“駙馬今日並不在府上,兒臣撈起樂樂,從太醫院找來院判診治,直到回宮,駙馬都未回府。”楚怡寧還是忍不住小小的補了一刀,對渣男,該出手時別手軟。
永康帝哼了聲:“日後就沒有駙馬了,他在與不在,有甚關係?行完刑,該攆的攆,該收拾的收拾,貼了封條,長公主府以後就清淨了。樂樂好了之後,就安置在長樂宮,她娘小時候住過的,也正應了她自個兒的名字。”
楚怡寧悄悄抿嘴,安排得這麼周到,該不會是早就想這麼做了吧,嘖嘖。
高達親自傳旨到了長公主府,原在長公主府伺候的人這會兒還被廣平公主留下的人看守著跪了一院子,駙馬仍未回來。
跪在最前方的幾個小的和駙馬的鶯鶯燕燕,此時尚在跟廣平公主的人對峙,推推搡搡的,高達皺了皺眉,長公主去後,這公主府愈發烏煙瘴氣了,也難怪能做出那般沒上沒下的事。
高達揮揮手,身後過來一群大力太監,拉開對峙的兩幫人,把蘇央的妾和幾個庶出子女按在地上,念完聖旨,便示意行刑。平日在府裏作威作福慣了的人,這才慌起來,拚命討饒,高達充耳不聞,這些在他看來,實在是上不了什麼台麵的東西,可也就是這些東西,讓長公主鬱鬱而終,又來害小主子。
小孩子不停的掙紮哭喊,卻阻撓不了落下的板子,幾個孩子都有份欺辱蘇樂,長公主去後,長公主帶來的嬤嬤怒其不爭,也已撒手,駙馬不管,府中掌權的是姨娘,蘇樂自是沒什麼好日子過。
大的孩子九歲,是在長公主產下孩兒前就有了的,那時長公主成親幾年不見有孕,不得已為駙馬納了兩房妾,有一就有二,再後來府裏不停的進新人,孩子接二連三的出生,嫡出的若非要排行,已排在第六。如果不是長公主一力護著駙馬,永康帝早就要教訓他了,好在如今,終嚐所願,長公主的心願卻是要辜負了。
幾十板子下去,孩子們已經漸無聲息,永康帝這是決心不給駙馬留後了,駙馬不在意長公主的血脈,永康帝也不會在意別人孩子的死活。一旁的幾個妾倒是還能動彈,但是孩子沒了,哭嚎幾聲,也不省人事。
打板子的時候,其他人也沒閑著,貴重物品一一造冊裝箱,人打完了,東西可還沒收拾完。把公主府的下人及攤在地上的幾個趕了出去,吱呀一聲關上門,他們還得連夜整理物件兒,明天一早就得貼封條了。
高達抱著浮塵回望夜色下灰蒙蒙的公主府,正準備回宮複命,就看見街角有人驚惶惶的打馬而來。高達眯著眼看清來人,正是駙馬,啊呸,蘇央——的父親臨江候蘇清越與兄長蘇科。
不等那父子倆近前,高達已帶著手下的一群小黃門騎馬向前,皮笑肉不笑:“侯爺,明兒早朝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