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城的春天一向來得比較匆忙，春節過後，溫度一天比一天上漲，上一周還在穿著厚重的羽絨服，這一周裏麵就可以隻著單衣了。也正因為這種溫度氣候，燕城的花開的十分燦爛，從三月份開始，就到了燕城踏青賞花的最好的時間。燕城郊區大學城的各大校園裏麵，櫻花、桃花、玉蘭居多、此時已然含苞待放，春意盎然，美不勝收。午後春光明媚，溫度也上來了，不似早晨空氣那樣冰涼。尋常行走在外，基本一件單衣足以。
    “叔，在忙？”推開店門，一個身材修長的年輕人走了進來，樣貌俊秀，玉樹臨風，穿著一件修身合體的駝色大衣，手裏麵大包小包拎著不少東西，嘴角含著一絲淡淡的笑意，讓人生出幾分如沐春風的感覺。
    “嗯，剛接了個活。”老頭抬起頭，放下手中的活，摘下眼鏡，眯著眼打量了一下進來的人，“你從天水市那邊回來了？”
    “嗯，算是剛下飛機。”年輕人回答道。
    店裏麵狹窄，燈光昏暗，年輕人似乎剛剛遠途歸來，風塵仆仆，麵容中略帶幾分疲憊之色。他把拎進來的大包小包東西放在一旁，脫下外套，露出裏麵的白色襯衫，順手解開了兩個扣子，不再被穿著拘謹，放鬆了一下，也鬆了口氣。之後，年輕人順手挽起了袖子，擦了擦額頭的薄汗，笑盈盈地望著老頭。
    老頭有些老花眼，眯著眼睛湊近才能看清楚一些。好久不見這小子了，於是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比起以前，這小子似乎是清瘦了不少，臉也尖了不少。店鋪裏麵亂糟糟的，十分擁擠，年輕人原本個子就高，窩在裏麵更顯得有點容不下了，得彎著腰才能順利進出。這小子相貌隨了他那不靠譜的母親，模樣雅致，目若寒星，眉眼如畫，小時候就特別清秀白淨，長大了之後，更是走到哪裏都吸引人眼光，招人喜歡，比起自己那個隻會板著一張臭臉的兔崽子強多了。
    “打你嫂子那裏過來的？”看了眼年輕人手裏麵大包小包的東西，老頭哼了一聲。
    “嗯，他們兩口子最近在這邊小區買了房子，還請您過去跟他們一起住。”年輕人不說笑的時候，眉眼自帶幾分清冷的之意，似乎不太好相處，但笑起來，便讓人有種如沐春風的感覺，讓人忍不住多生出幾分好感。
    老頭聽到這樣的邀請，非但沒有露出笑容，反而有些不開心起來，皺著眉頭說道：“嗬嗬，這是你嫂子跟你講的吧？我才不想跟那兔崽子一起住，這裏挺好的！”
    老頭和自己親兒子很早以前就互相看不順眼，屬於曆史遺留問題，誰都沒有辦法。但後來，兒子娶了媳婦之後，這位年輕的嫂子一力撮合父子倆和好，最近也算是有了一些成效，總之一切都是在往好的方向在發展了。
    “那我幫您把東西都放冰箱了啊！嫂子燉了肘子和豬蹄，還有兩碗紅燒肉。”
    “哼，那兔崽子一事無成啥都不會，怎麼追到了那麼好的小雯！我這也算是老來享福啊……”聽到有肉吃，老頭這才滿意地哼了一聲，然後就在那邊嘿嘿笑了起來。知道老頭無肉不歡的性子，他的兒媳婦於是就提前燉好了肉，隨時可以加熱吃。
    年輕人笑了笑，轉身看了看老頭平時待的工作間。平時他嫂子每周都過來幫忙打掃兩次，轉眼又被不拘小節老頭繼續弄得亂糟糟，於是就主動動手開始收拾起來。他在裏麵收拾，老頭在外麵隨手翻了翻年輕人拎過來的大包小包，發現除了剛才提到的吃的之外，還有一個文件夾，上麵寫的是燕城某三甲醫院的體檢通知單。
    打開封麵，裏麵預約的名字是自己的。
    這下老頭徹底炸毛：“老頭我身子骨硬朗的很，啥病都沒有！我不去體檢，也不用你們瞎操心瞎花錢！”
    “隻是在網上剛預約上，體檢的錢都走醫保，不用多少的。”
    “還有，我這鞋子夠穿的了，你又花錢買什麼鞋子啊！”
    “公司那邊的商場要關門，斷碼處理的。”
    “那這些衣服呢！恒源祥的羊絨衫？”
    “換季，特價，便宜！”
    老頭氣不打一處來嗎，又說不過年輕人，隻好歎了口氣，說道：“沉舟啊，你們年輕人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啊，在我這個老頭身上費這多心思有啥用？我這穿的用的都夠了，身子骨也硬朗，根本不需要的！自己多給自己花點兒錢過得好就夠了！我看著才能開心啊！”
    “你跟小雯都是，小雯那麼高學曆的女孩子，嫁給我這個開網吧，不爭氣的兒子，還總想著給我這個糟老頭弄好吃的；你天天那麼忙，經常出差，還不忘總過來看看，是我這糟老頭子有福氣啊！”
    “你條件多好啊！人長得好，賺得也多，把這些錢花在追姑娘身上，什麼樣的好姑娘追不到？”老頭每次最後三句總結永遠離不開給年輕人找媳婦，甚至有點恨鐵不成鋼的意思，年輕人早就習慣了，隻是笑笑沒說話。
    “其實我看上次過來的那個姑娘就挺好的，是小雯的同學，長得漂亮，就是眼神厲害了點。”
    或許上了年紀的人都喜歡這樣，總是喜歡操心絮叨，年輕人手裏麵活不停，隻好勸導起來，順便打個岔：“叔，你說嫂子的同學過來了？什麼時候的事情？跟您說什麼了？”
    老頭雖然手藝還在，但記性卻不太好了，想了想說道：“前兩天的事兒了吧，那姑娘也沒說啥，就說讓我注意身體啥的……哦，對了，她說你辭職了？”
    年輕人正在掃地的手停了一下。
    “好像說讓我勸勸你什麼的，不過辭職就辭職了啊，年輕人換一份工作怎麼了？沒什麼大不了的。你是我放心的，肯定不是那種沒出息的人，想怎麼奔就怎麼奔吧！”老頭不知道是什麼情況，但是他還是會選擇無條件地相信年輕人。
    “還有，那姑娘是不是喜歡你？”
    Emmmm……年輕人悄悄抹了一把額頭上的薄汗，有些事情越解釋越搞不清楚，隻好說道：“我不知道她喜不喜歡我，反正我不喜歡她。”
    “那有點可惜了，小雯的同學，也是高學曆……”老頭有點惋惜地歎了口氣，又開始長篇大論的催婚起來：“那姑娘樣子也不錯，可是年齡比你大，雖然說女大三抱金磚，這你不喜歡，沒有感情也沒辦法啊。沉舟啊，不是我說你，你今年都二十五了，從小到大甚至連個女朋友都沒有過，難不成我真得幫你去跑相親大會了？……”
    老頭自己在那邊絮絮叨叨地嘮叨起來，年輕人隻好聽著，臉上露出一絲絲無奈的笑容。為了終止這個沒啥意義的話題，年輕人隻好把老頭攙扶起來，接手了他現在手中的活兒，說道：“您去後麵休息吧，我給您看看這電腦，誰送來的？”
    “剛才倆學生娃送過來的，說是進了水。”老頭摘下眼鏡，回想了一下剛才送電腦過來的兩個娃，描述了一下兩人長相。說完之後，老頭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往後麵走去。“登記簿上麵有他們的聯係方式，待會兒兩人應該就過來取了，回頭你跟他們說吧，唉，年紀大了，這麼多螺絲看著我眼花。”
    “但還是不想提前過上老年人的退休生活啊！每天不幹點兒什麼總覺得無趣得很！”所以，老頭到底還是有點不甘心承認自己老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