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氏回道：“那倒不是……可他在府內日子也長了，加上和勤兒相處不差，妾身想不如親上加親……老爺也是知道的，修寒的心氣高，出身也比勤兒好，這段時日不知怎的，突然跟妾身不親近起來，昨日宮宴的時候，又和花蝶郡王一同走了——”
    “花蝶郡王？”
    小林氏見趙宗楚皺起眉，忙不迭解釋道：“妾身才聽說，寒兒是花蝶郡王的好友，為了瑤兒的事，已經下了拜貼，說是明日就去王府，替弟妹回絕了左使的婚事……”
    話音未落哐當一聲，趙宗楚將茶盞放回桌案：“荒唐！誰讓你將這種事說給修寒知曉的？”
    小林氏辯駁道：“老爺又沒做過虧心事，又比那麒麟衛官職高許多，哪怕不將瑤兒嫁過去，應當也無關緊要……母親當時也在，是母親著妾身試探的，妾身也不敢違抗母親的話……”
    “在朝為官，我自是問心無愧。”趙宗楚見小林氏雖委屈，目光卻狐疑的朝他身上掃來，神色微微一變，“卻隻怕得罪麒麟衛，莫須有的罪名不遠。”
    小林氏見他神色變幻不定，低下頭來，假裝自己什麼都沒看到：“那該如何是好？”
    趙宗楚與她多年夫妻，見她這般，隻以為屋內昏暗，她沒看清自己神色，這才放鬆下來，冷然道：“不管修寒要如何做，你都要勸服弟妹，將瑤兒嫁給麒麟衛左使。”
    小林氏聽了這話諾諾應是，兩人褪衣同床共枕，趙宗楚雖覺她未瞧見自己神色，也不得不安撫於她，但瞧見小林氏眼尾的細紋，和不甚白皙滿是脂粉的肌膚，便不由自主想起養著的外室，一時間很是心不在焉，沒有多久就草草了事了。
    陸修寒所居的小院中，如是正蹲在台階上，蒲扇扇著藥爐的火，時不時側過臉去，看坐在院中樹下的兩人。
    直到側身對著他的少年，不著痕跡轉頭掃他一眼，如是才忙不迭轉回頭，繼續認真的扇著藥爐。
    少年不著痕跡收回眸光，卻見一隻白玉般的手，正端起玉壺為他添茶，指尖仿若與壺連成一體，讓他眸光不自覺深了許多，手指在袖中成抓握之狀，緩緩伸開又慢慢合攏，仿佛是想要抓住什麼。
    “如今畫眉知曉你在，雖她不敢往外說，大抵也瞞不過幾日，待明天我見了郡王，便給你一個身份，讓你住在偏院之中。”
    少年目光深沉，定定注視：“你我之別，不可。”
    兩人雖都是少年，可陸遲也有十三四歲，雖然長久苦難之下，身形瘦小仿若孩童，但陸修寒心中清楚，陸遲終會擁有寬闊雙肩，比他還有力的臂膀，更不提兩人一是哥兒，另一個卻是男子。
    高門大宅中，哥兒身邊也可有男子侍奉，隻是白日裏可以隨行左右，晚上卻不能同住一院，以免有什麼私情。
    大小林氏對他本就心懷不軌，不論如何都要讓他做趙勤的夫郎，倘若知曉他院子裏住了個男子，又是乞丐出身，肯定會不擇手段將陸遲趕出去，說不準還會直接要了陸遲的命——
    陸修寒指尖微動，將麵前的小點心朝少年推了推，笑道。
    “若留在府內當真不行，明日去見郡王的時候，我便讓郡王幫忙，將你送到我名下小院修養。”
    陸修寒見他半垂著頭，仿若看到了幾年之後，麵容淡冷的陸遲，心中五味雜陳，將本想藏在心中的話，也不自覺說出了口：“救人也起碼要將傷養好……待到傷好後，定要前去黔州救人麼？”
    “竹寒乃兄，非救不可。”
    少年不曾猶豫，答道：“多謝郎君費心。”
    陸修寒前世並未聽說，陸遲竟有一個兄長，還和他的名字這般相似，不敢再多問，生怕露出什麼破綻，聞言竟罕見踟躕起來：“待我能離開此處，你可否帶著竹寒，前去康國公府……”
    說罷，他察覺麵前少年神色不變，眸光愈卻發深邃難辨，念及自己將他接回來許久，還未曾對他說過自己身份，便含笑道。
    “我名陸修寒，正是康國公府之人，你們兩人之事，我可以做主的。”
    少年沉沉看他許久，直到陸修寒抬頭望他，才驀然開口道。
    “兄長身份卑賤，不可入國公府內，加之尚有別事，怕是難以如願。”
    陸修寒沒想到他會拒絕自己，卻又不自覺想到前世，陸遲不論身處如何險境，也從不曾輕易允諾於誰，眼底不自覺浮現一絲柔光，道。
    “若是其中有礙難之處，我自然不會勉強你們……不知你傷好後去黔州，可有什麼計劃？”
    “此去黔州，少則幾月，多則數年。”
    少年端起手中茶杯，凝望碧色茶水中，倒映的一輪月影，隨即仰首一口飲盡。
    陸修寒見少年飲盡杯中茶，起身立於海棠樹下，重新拾起那一截枯枝，於月下如持長劍而立——
    恍若輾轉歲月的縫隙中，見一抹長身玉立的影，與月光交映下泠泠劍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