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修寒腦海中前世記憶翻滾，懶得再去看趙家人的麵目，也不管他們是否在宮中尋找，自己一人便暗中出宮，循著記憶一直走回府內。
    他雖然腳步速度不快，卻也因路途遙遠，身體羸弱而喘氣不止，直到從後門穿進院外，瞧見其中一片平靜，不曾有什麼事體，這才低身坐於台階上。
    如是出來倒水，一眼望見自家郎君，頓時目露訝然。
    “郎君何時回來的，怎不進門？”
    陸修寒回憶中那個身影尚未褪色，聞言手指輕輕一顫，見如是要過來扶自己，擺了擺手示意不必，沉默片刻方才低聲問道：“那人如何了？”
    如是一聽他提起那個小乞丐，就是滿臉愁色：“回郎君，那少年身子骨弱，又有傷在身，本該好好歇著，可他不聽我勸，非要——”
    話音未落，便見陸修寒皺眉站起身，朝著院內走去。
    “快到午膳時候，去大廚房弄些飯菜，實在要不到，溜出去買些回來。”
    如是現下月錢有餘，不怕主子吩咐買東西，看了一眼天色，忙點頭應了一聲。
    陸修寒身上沒勁，步伐虛軟的走到垂花門，尚未一步邁入院內，便聞颯颯之聲破空，扶著一旁欄杆直起身，卻見隻著單衣，衣上仍帶血漬的少年，不知何處尋到樹枝，正以枝為劍，於院中演練劍術。
    見少年無事，陸修寒鬆了口氣，望著少年腹上滲血，卻又皺起眉峰。
    本張口欲言，那“陸遲”兩字卻像黏住了嘴，連音都發不出。
    他不曾發覺腳步落下時，持枝為劍的少年，手指不自覺攥緊，指尖因用力微微發白，掌心處本受不住力的枯枝，下一刻霍然自他指尖斷裂，喀嚓一聲碎成數節，簌簌落在了石磚上。
    陸修寒剛放下心，就聽到一聲脆響，見少年掌心樹枝碎裂，衣上浸潤血色更深，不由焦急上前，握住他手腕急切道：“誰讓你下床來的？你的傷這樣厲害……還不快回去歇著！”
    陡然被少年反手抓住時，他的心跳了一跳，下意識抬起頭，與那雙漆黑的眼睛對視。
    少年剛練了劍，鬢發濕潤，粘在臉頰邊，更顯得麵容蒼白，眼光卻冷冽奪人，其中含著幾許幽暗，對視的一瞬間，仿佛是要自他身上，尋找什麼東西一般，令陸修寒心弦顫動，忙錯開臉不再看他。
    “……多謝你。”
    陸修寒幾乎以為是幻聽，可少年嘶啞的聲音，卻帶著幾分血腥氣，讓他一下子回過神：“什麼？”
    “要事在身。”少年見他怔愣，眉宇不自覺蹙起，下意識抬起指尖，想要輕撫他眉心，卻在觸碰前察覺不對，撚下他發間一朵海棠後，迅速將僵硬手指藏於身後，垂目低聲道，“修養幾日，待此傷無礙，我便告辭。”
    “你要去哪裏？”
    陸修寒本訝然他為何突然抬手，卻見蒼白指尖一朵海棠，知曉他是好心為自己拂塵，眼眶卻不知為何微有些發熱，聽到他要離開的話脫口而出，對上那雙深幽無比的眸子時，話卻再度卡在喉嚨口。
    前世，他不曾在此時遇過陸遲。
    更不曾遇過身負重傷，骨瘦如柴像乞丐的陸遲。
    他曾見的那個男人，身穿麒麟銀服，芝蘭玉樹一樣，是冰冷不近人情，不可抗衡的陸遲。
    他與他相伴整整十年。
    卻從來不知陸遲在變為那副樣子前，到底都經曆了些什麼。
    少年見陸修寒神色晦暗，手指在袖中攥得更緊：“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