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慕容衝看著鏡中自己脖頸上的傷痕，劍眉微皺。
    一旁新來的小太監連忙跪地討饒：“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無事的小豆子，我……”話剛說了一半，端坐在鏡子前的年輕公子頓了頓。仿佛這才意識到，他喊的人已經不在了。
    房中一時間空氣微凝，內室中原先伺候的幾位小太監微紅了眼眶，下首跪地的那位也將頭垂的更低了。
    靜了一會兒，慕容衝歎道：“無事，這裏不用你們了，先下去吧。”
    幾人相互看了看，並不行動，隻是將頭垂下，默不作聲的站在一旁。
    慕容衝心下了然，無奈搖頭。他起身推門而出，向著遠處桃花已經開始凋落的桃林行去。而在他身後，一群侍候的小太監無聲跟著。
    已經過了桃花盛開的日子，桃林中滿是翠色的枝葉。清風拂過，帶動著四周的葉，沙沙作響。
    不知不覺間，慕容衝走到了林中的一處，他靠近那處的石凳，微微晃神。當初剛被分進桃院時，他尚且是個懵懂的少年，彼時他剛亡國被俘，心中滿是恥辱和無措。
    他還記得，就是在這裏，那人輕柔的為他拭去臉上的淚水，麵帶微笑的看著他。他最初隻覺燕都傳聞中暴虐無道的敵國帝王荒淫蠻橫。但自從開始靠近，那人對他的遷就，對他的寵溺，一步一步的將他護在外層的硬殼打碎。他開始不知不覺的想起他，會因為他對別人的溫柔而覺得苦澀，這麼多年了，他從未想過，他自己會不經意的陷這麼深。
    “真傻啊，你說是不是？”桃林中駐足不前的絕世青年嘴角輕勾，對著樹梢的細葉輕聲問道。
    昭帝踏入林間便見到這一幕，他有些細微的的晃神，看著前方不知不覺間展顏的青年，他出聲呢喃道：“何止是傻，是癡了……”
    清風吹起林中四散的殘瓣，聞聲回眸的少年笑彎了眉眼，長袍被風兒吹拂的飄逸著，竟是像極了下凡塵曆劫的仙人。
    兩人不知不覺間都好似癡了，久久沒有動作，好似這一眼隔了許久，也欠了許久。
    慕容衝抬眸注視著前方一身華衣的盛年帝王，那人眼中隻有他一人的影子，他不覺得就紅了眼眶：“文玉……我……”
    我什麼呢？是該說我放棄了複國，還是該說我想清楚了自己的心。他不知曉該開口說什麼，其實他在他麵前，從來都不知曉該說些什麼。
    許是他的模樣實在是委屈極了，對著他的帝王竟是開口笑出了聲。苻堅幾步走上前來，輕柔的拭去慕容衝眼角的淚，好笑道：“衝兒怎麼還哭鼻子，真是……”
    他的做法像極了幾年前，慕容衝搖著頭伸手抱緊眼前的帝王，微閉著雙眸，出聲道：“我陪著你，到你垂暮，到我殯土。”
    苻堅聞言怔住了，他微微呆愣，麵上露出少有的恍惚和不可置信。
    “你是說……你願意陪我一起……”
    懷中向來不輕易主動的青年悶聲嘟囔道：“對，是我慕容衝是在對你苻文玉說，我想陪著你，不是阿諛奉承，也不是圖謀不軌，更不是隨口一說。”
    苻堅緩緩伸手抱緊懷中的人，像個不知所措的稚子，他小心翼翼的低頭靠近慕容衝的耳畔，顫聲回道：“好。”
    他想了太久，念了太久，直到聽到心心念念的這個人兒說出來，他都好似在夢中。他知曉自己和他隔著什麼，他從未希冀於他能放下國仇家恨，他隻希望能一直護好他。相伴到老，這是他唯有夢回才能肖想一二的，未曾想今日他卻對他說出了口。
    那一瞬，他隻覺得什麼如畫江山，什麼王圖霸業，都比不上懷中的他。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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