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事殿中，龍椅上坐著的帝王閉著眼按壓著微疼的額角，微微歎了口氣。
    “博休，你知苻平他還年幼，朕……”
    下方跪著的苻融絲毫沒有因為帝王的話而改變自己的想法，他依舊沉著麵容，擲地有聲的答道：“國法麵前，王孫同處。皇兄莫要忘了當年的苻生，當年宮門前拚殺的場景臣弟如今依舊銘刻在心。容臣弟說句犯上的話，當年前朝無辜者的血骨，如今親王府埋下的殘肢，都是皇兄一時心慈手軟的緣故！”
    幼弟的話語仿佛抵刻在苻堅頭頂的一把利刃，多年懸於其上，今日垂切而下。
    苻堅微垂著眸子，眼中情緒不明。他知曉自己總是在這些事上優柔寡斷，帝王最怕的便是公私不分。可是麵對一起長大的表兄的獨子，盡管表兄當年做錯的太多，可他依舊下不了狠心。
    況且，當年逼宮時，已經接近瘋癲的暴君抓著他的衣領對著他說的那些話，字字句句都讓他無處可逃。
    那時他才知曉，他如今的帝位，是踏著多少親人的鮮血才得來的。他的父親，他的發妻，以至於一直疼惜他的母後，霎時間都變成了沾染鮮血保他一路扶搖直上的劊子手。
    暗無天日的宮變過去了，朝臣和百姓都沉浸於推翻暴君的歡呼中。唯有他，每每麵對依舊麵不改色的妻子，母親時，都覺得異常愧疚。他拒絕了母後殺盡苻生後人的想法，親自領了表兄的孩子，悉心教導，待如親子。
    可如今，一切仿佛都成了笑話，他悉心的結果是親手養出一個殺人如麻的紈絝。甚至於，他最寶貴的那個人差點就……
    可他卻依舊狠不下心，每每看著那張狀若瘋癲的麵龐，他就好像又回到了血染皇城的那一晚。嘴角沾滿鮮血的瘋子在嘲笑他所謂的正統，然後狂笑著撲在他已經滿是鮮血的劍尖。
    那是，他的噩夢。
    苻堅張了張口，喑啞的對著苻融說道：“朕再想想，你回去吧。”
    苻融看著兄長，緩緩起身，臨告退前，他歎道：“皇兄，當斷不斷，必受其亂。不止是苻平，鮮卑慕容氏也不該遺存著。臣弟……言盡於此。”
    殿外風吹不止，嗚咽的風聲仿佛在歎訴著。殿中微暗的光線中，端坐著龍椅上的男子繃直著肩膀，他肩上擔著的，是整個氐族的榮辱，是整個大秦的興衰。
    其實有時候，明明不想，卻不得不做。明明很想，卻不得不放手。
    桃院內，一群人忙進忙出，臉上都帶著幾分焦急。
    “手腳利索點，讓煎藥的快些。”
    在大監催促的聲音下，四周的宮侍越加忙碌了。
    慕容菱挺著隆起的肚子趕到桃院時，便是這番場景。她心下一涼，急忙推開攙扶著她的一幹宮婢，上前拽著一位小太監問道：“怎麼了？阿衝他怎麼了？”
    被她拽著的小太監被嚇的不清，吐字不清的顫聲道：“公……公子，他他……他。”
    慕容菱眼角一紅，連忙推開他就要進去，一旁的大監連忙趕過來，笑道：“娘娘莫急，公子無事。太醫還在裏麵，娘娘莫要傷了身體。”
    一旁的蓮心皺眉扶著慕容菱，輕聲安撫道：“娘娘怎麼不信奴婢，奴婢說了無事的，娘娘快先去前麵坐會兒吧。”
    慕容菱聞言搖了搖頭，她執拗的站在慕容衝臥房門前，等待著房門開啟。
    待到半柱香後，房門終是開了。太醫在宮婢的陪同下緩步走出，看到門前的慕容菱時慌忙要行禮。
    慕容菱急忙示意不用，她上前幾步，問道：“如何，阿衝他可還好？”
    “公子無礙，受的都是輕傷。隻是有些迷～藥的殘留效應，故而昏睡不醒。待到明日藥效一過，便可清醒了。娘娘放心吧。”
    慕容菱聞言急忙邁進房門，待到她走到內室，親眼看到慕容衝，這才放下心來。
    已經成長許多的幼弟側身躺在床上，雙目輕頷，一頭墨發散著，已然睡熟了過去。
    慕容菱慢慢走過去，坐在床畔，她伸手為慕容衝拉好被子，看著他睡著的麵容微微出神。
    曾幾何時，尚且牙牙學語的胞弟老跟在她身後，暖糯的出聲喊著：“阿姐，阿姐。”那時，她總會俯身抱起他小小軟軟的身子，嬉笑著逗他笑。
    她真的好怕，好怕連最後的他都不見了。他一直護著她，她隻曉得，從來都是知曉的。她委屈求全，不爭不搶，其她妃嬪的刁難也都不去頂撞。她想在宮中盡力不拖他的後腿，可終究是……因為她的緣故。
    想著想著，她眼角忍不住滴下淚滴。她的弟弟，從來都是傲氣自信的，可如今卻為了她，受盡屈辱。她以前想著隻要自己和他脫開了關係，他便能安穩的活到陛下釋放他出宮的日子。可冷宮的大火將她燒醒了。在這宮中，不爭不搶是活不下去的。她看著他一步一步成長起來，心裏卻心疼的要命，她的鳳皇，自小就是那般堅強，什麼都不告訴她，什麼都不讓她擔心。
    可他真傻，阿姐……也想幫你啊。
    擔驚受怕這麼久，她的弟弟……終於是回來了。
    

    作者閑話：

    其實，阿姐一直都知道慕容衝在幹什麼，她隻是不忍心說出來而已。沒事的，大家別太難過，再過幾章，阿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