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西琅,心途何嚐? 苒葉添姿,笑麵溫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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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冬終是過去了……但不管季節如何,宮中的人,總是每天都忙忙碌碌的。桃院的宮婢和太監們自然也不例外。
近來,氣候轉暖,春日的風很是和煦。桃枝上開始冒出一個又一個的萌芽,眾人也開始有條不紊的忙碌起來。宮婢住的小院內,一群年齡不大的婢子正圍在一起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
一位麵目清秀的小宮婢捧著臉笑著:“唉,你們知曉嗎?慕容公子今日衝著我笑了……”
旁邊的另一個不屑的接道:“那算什麼……前幾日,歲兒姐姐都得了公子賞的玉鐲子呢。”
“在哪裏……在哪裏……真想看看。”
“是啊……是啊,公子那樣好的人,送的東西肯定是貴重無比的。”
“對啊,快些拿出來吧,讓我們也瞧瞧……”
“咦……歲兒姐姐呢?怎的好像不在這兒。”
“在公子身旁侍候呢。”
…………
一群人圍著笑鬧著,清脆的笑聲傳遍了小院。四周草木複蘇,景色明媚。
站在小院門口的桃院掌事大監看著小丫頭們玩鬧的神情,不免歎了歎氣。他身旁近身伺候慕容衝的小徒弟不解的看著他,問道:“師父,您老說主子發達了,我們才能發達。這慕容公子懂得人事了,是好事啊,您怎的……”
年歲已老的大監默然不語,看著自己憨傻的徒弟,搖了搖頭。桃院這處地方,從來沒有人被抬出去了還能回來,這到底是福是禍,真的要看造化了。在這宮裏,他們這些伺候人的,要做好的,是本分。
主院的臥房中,慕容衝正披散著發,身著月色的長衫坐在鏡子前。他拿起一旁的眉煙,緩緩的將自己微斜的劍眉塗成恬弱的柳眉。邊塗邊問身後的宮婢:“歲兒,我畫的對嗎?”他聲音輕柔,細膩獨特的少年嗓音讓身後愣怔的婢子回了神。
歲兒湊上去接過慕容衝手裏的眉煙,笑了笑欠身回道:“公子真是聰慧,奴婢就教了一會兒,公子已經會畫了。”
慕容衝聞言溫和的笑了笑,示意她退下。
歲兒俯身告退,待她出了房門後,不免鬆了一口氣。擦了擦額角的冷汗。雖然被主子看重是好事,慕容公子最近也很是得寵,但她不知為何,看到笑的溫和的公子時,總會不由自主的感到害怕。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幾個月前,原本被罰入冷宮的公子得到了陛下的特赦,又回到了桃院。這在桃院建成到如今,是絕無僅有的事。全院上下都戰戰兢兢,生怕平日裏冷麵不知進退的這位又不知好歹的牽連了大家。可這次回來後,公子好像換了一個人似的,他會溫和的與他們說話,時不時還會給他們豐厚的賞賜。陛下的傳召也不再冷臉相對。相反的是,每每回來都會麵上帶笑。他們中好多人都說這位和以前的那幾位一樣,都被陛下的風姿傾倒了,不再反抗了。很多人都覺得,桃院這回終於能安穩一段時日了。
可她並不這般認為,她和大監的徒弟小豆子一起伺候過公子沐浴,那一身青紫的單薄身體,讓他們二人看著都覺得疼痛不已。
可那位公子卻冷笑著問她:“我美嗎?”她當時隻覺得一身汗毛都豎了起來。不過隻有一瞬,慕容公子便又成了原本溫然頷首的模樣。
微微歎氣,公子……也是可憐之人……
房內的慕容衝靜靜坐在床前,他低眉等著前殿的召令。前幾日情事的印記差不多都褪去了,今晚,那人又要召他侍寢了吧。他心中不再害怕惶恐,什麼感覺也沒有,像是應對差事一般。他不再冷冰冰的侍寢,他學會了伏低姿態,學會了曲意逢迎。他想,他需要帝王的寵愛,需要炙手可熱的權利。
微微輕歎一聲,阿姐……嘴上不說,心裏必定還是很生氣的吧。辛辛苦苦求著救回來的胞弟,成了媚上的孌寵。
慕容衝想起阿姐前幾日來看他時給他帶的藥膏。心中不免柔和了幾分,阿姐,雖然生氣,卻還是在意他的。他已經失去兄長了,不能再失去阿姐。他會慢慢變的強大,不管用什麼手段。
正凝神細思間,不妨下顎被人緩緩抬起。慕容衝微驚,剛要掙紮,抬頭卻不經意的對上昭帝帶著探查的眸子。他定了定神,抬眸輕笑道:“陛下,今日怎麼親自來了此處。”
昭帝聞言放開了他,轉身靠在一旁的睡榻上,捏了捏自己的眉心:“皇後來了,朕不想見她,就跑來這邊了。”
他聞言微垂著眸,也不言語,隻是走上去替著昭帝揉捏眉心。
昭帝眉間透著淡淡的疲乏,似是有些困了,低聲道:“帶朕到床上去吧,朕乏了。”慕容衝聞言停下手中的動作,扶著他起身,自己動手除了他的衣衫和發冠,帶他坐到床邊。繼而俯在地上除去帝王的鞋襪,再起身為昭帝蓋好被褥,將簾子拉好,準備向外走去。
不料昭帝一手拽過他,嘟囔道:“你也上來。”
他有些好笑,其實靜下心來觀察,接近而立之年的帝王看似高深莫測,和他在一起時卻偶爾會露出孩童般的神情。他柔聲答道:“奴知曉的,隻是去把外間的燈熄了。”昭帝聞言放開他的手,自己翻了個身,靠著裏麵睡了過去。
待他回來時,隻能聽到帝王輕淺的綿長呼吸聲了。他除去外衣,躺在了昭帝一旁。心下微歎,這算不算是已經前進了一步,原本疑心過重從不在寵侍處過夜的帝王,在這段時日的相處下,已經開始慢慢適應了他的存在,並且可以在他身旁安眠了。雖然他還不能插手前朝的事情,但是,後宮的事,他已經知曉的很多了。
比如,看似對待宮妃溫和的帝王,其實和結發的皇後感情並不是很好。再者,陛下喜愛淡香柳眉,溫婉的人。這也是為何後宮的顏妃,至今仍然盛寵,可以在宮中與皇後分庭抗禮的原因。皇後是太後的侄女,而顏妃是丞相大人的胞妹。這兩人,都和前朝掛鉤。他現在隻需要等待時機,慢慢的套出冷宮西院大火的真相。
想著想著,不覺得自己也困乏起來,他輕輕閉上眸子,沉沉睡去。待他鼻息穩定後,原本在他身旁已經睡熟的帝王睜開了凜冽的眸子。
昭帝看著身旁蜷縮成一團的少年,凝神不語。他盯著慕容衝陷在被褥間的容顏,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看了很久之後,揉著眉心歎了歎氣,他俯身將少年攬入懷中,輕聲呢喃:“去了趟冷宮,真是變了好多,明若說你知曉錯了,可朕看啊,你是半點悔悟都沒有。”說罷抱著懷中的少年,負氣似的捏了捏慕容衝的腰,聽到少年不舒服的輕哼聲後,閉眼將頭埋進了少年衣領間,也沉沉睡過去了。
天蒙蒙亮,慕容衝被四周走動的聲音吵醒,他蹙了蹙眉,揉著眼眸坐起身。已經被宮婢們穿戴著差不多的帝王聞聲後看向他,抬了抬眉眼,笑道:“衝兒醒了?天色尚早,再睡會兒吧。”
慕容衝聞言搖頭,他穿著中衣起身下了床,走到昭帝麵前接過一旁大監遞過來的腰帶。微微俯身,給昭帝係好:“不了……奴也睡不著了,起身和陛下一起用膳吧。”
昭帝聞言點了點頭,一旁的大監早已吩咐好眾人傳膳,不一會兒,飯桌上就已經擺好了各種吃食。兩人洗漱過後,一同用了膳。而後桃院一眾在門口恭送帝王的尊駕離去。
慕容衝看著漸漸走遠的駕輦,微眯著眸子。這初陽……快要升起來了吧。
而另一處,皇後宮殿中。端莊秀美的一國之後正聽著婢女的彙報,聽完後揮了揮手,示意她退下。麵上不顯神色,坐在上首不發一言。在她下方,按次序坐著前來請晨安的妃嬪,莫容衝的長姐慕容菱也在眾妃之首坐著。隻聽下方四妃中一位桃紅宮裝的美豔女子說道:“皇後娘娘……陛下如今多麼寵幸那個妖孽,你我可都是親眼目睹了的。”為首的慕容菱聞言皺了皺眉,剛要為自己的胞弟辯解,就聽上方的皇後冷聲道:“憐妃,還不住口。陛下的事,也是你能談論的,越來越沒規矩了。”
那女子聽罷也不再爭辯,眼含怒氣的瞪了慕容菱一眼,不再言語。
皇後看著下方的眾妃,微微一歎:“我知道你們都在想些什麼,但是都給本宮記住了,在這宮中,陛下就是天。他的言行,還輪不到你我置噲。再者,男寵一流,終究隻是玩物,你們也該想的通透些才是。”說著,不怒而威的鳳目看了看下方一臉蒼白的慕容菱,起身回了內殿。她身後的女官俯身送走眾妃嬪,然後也跟著去了內殿。
殿門外,憐妃看著臉色蒼白,緊咬下唇的慕容菱,低聲嗤笑。向著一旁的顏妃說道:“姐姐可知曉,這某些人啊,名聲早就隨著亡國而爛了,你聽說了嗎,這長安城裏的小兒都在唱呢:前燕有白奴,容色皆可賦。一雌複一雄,雙飛入紫宮。……真真是,禍國殃民呐。”
慕容菱閉了閉眼,不再看她們幾人一眼,隨著宮婢的攙扶,慢慢走回菱宮。春色滿園,她卻絲毫無心欣賞,自己的夫君寵幸著自己的親弟弟,她不敢說一句不是。她也漸漸了解了阿衝的無可奈何,她不知道該如何做。她溫和柔順慣了,隻是聽著宮妃們的嘲笑和侮辱,低眸垂著淚。她一向都是軟弱的人,她知曉她和阿衝現在都已經寸步難行了,她不能再輕易惹事生非。這樣想著,她在宮婢的攙扶下,慢慢走進了菱宮內殿。
可是,越是不想惹事的人,麻煩總會自己找上你。
作者閑話:
其實我覺得苻堅是真的愛慕容的…………所以我想這樣寫出來。最後的“一雌複一雄,雙飛入紫宮。”出自野史。傳聞是當初十六國時說慕容衝和清河公主(慕容菱原型)的民謠。具體已經不可考究了。白奴是當時人們對鮮卑人的稱呼,前燕是鮮卑族建的,慕容衝是鮮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