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門之門啊，聽聞那是一個能實現你任何願望的地方。
    ——霍羽
    那是霍羽第一次走進“卡門之門”。
    多年以前，當他還是一個唯物主義的科學少年之時，他根本無法想象，自己會像今天這般渴望這種鬼神之事切實存在。
    他的一個舊友，慕月，向他推薦了卡門夫人，據說，這是一個腿有殘疾卻異常美麗的神秘女人。
    他信了。
    由不得他不信。
    “你想要喚醒她？”女人的嘴唇紅得妖冶，幾乎與她手中高腳杯裏的酒是一般的色澤。
    “是的。”霍羽點頭，忽略了女人眸色中有意無意的撩撥，“她是為了救我，所以，拜托您了。”
    “這樣啊……”女人思考半刻，突然湊到他的臉前，“其實吧，我聽過你的歌，也是你的粉絲~”
    “呃……”霍羽一時語塞，不知說些什麼才好。
    一旁站立的高個男子幹咳了兩下，女人這才放過霍羽，修長的手指支撐著下巴：“成，這個忙我幫了，不過，你得送我一張你的專輯……”
    “啊……好的。”還真是個深不可測的怪人呢。
    卡門夫人說話算話，確乎是喚醒了李汐，但代價是她的各方麵都退化成孩童，不論是思維還是身體。
    所以，當“卡門之門”店內那個高個男子領著一名看起來不過五六歲大的小女孩出現在霍羽門前的時候，霍羽震驚得甚至不知曉那男子何時離開了。
    “竟然……真的有這種事麼……”霍羽喃喃自語，不禁苦笑。
    不過還好，你還是完整的你。
    於是，他笑著將她領進了門，當真像是對待一個孩子一般，喂她吃飯，教她識字，無微不至地照顧她。
    一晃就是兩個月。
    這兩個月裏，李汐終於把那滿滿一盒的漢字認了個遍，也終於認識了她來來回回經過無數次的那麵照片牆中央掛著的三張卡片，上麵究竟寫了什麼。
    三張手掌般大小的卡片，從左往右，依次是，我，愛，你。
    我愛你，李汐。
    從五年之前，從見你的第一眼。
    隻是，這些話，他尚未及說出口，就永遠喪失了開口的資格。
    那麵牆上的照片，放在最顯眼處的一張，正是五年前的漫展，十六歲的李汐同十五歲的霍嫣的合照，櫻花樹下，她cos了銀發白衣的緋櫻閑，卻美得宛若熱烈的木棉花。
    其餘的若幹照片，每一張，皆是李汐微博上的照片，有出人物的C照，還有各種生活照，各式各樣，一張不落。霍羽從五年就開始關注她，一千八百多個日夜，魔怔一般地癡迷。
    因為有你，我才有勇氣成為現在的我。
    所以，我愛你。
    盡管你不會知道。
    這一天，一個陌生的電話打到霍羽的手機，疑惑地接聽，一個女人的聲音的傳來，有些熟悉，霍羽愣了半刻，驚訝地發覺，那竟是卡門夫人。
    “您有什麼事嗎？”
    “也沒什麼重要的事。”聽筒那邊，女人大約是笑了一下，“就是想要告訴你，前一陣子我的時間術練得不夠熟悉，所以才出現了一點小小的失誤。呐，現在熟悉了，我可以讓時間回到兩個月前，甚至是更久以前，這一切都將會沒有發生過。”
    “……”
    “你在聽嗎？”
    “嗯。”
    “沒事，你好好想一下再回複我。”卡門夫人罕見的好脾氣，臨末了還不忘補充一句，“你的歌真的很好聽，不大火簡直沒天理啊。”
    霍羽失笑，依舊是不知該說些什麼。
    回到過去……一切都將沒有發生過……
    這是他想要的麼？
    他愣了足有一分鍾，然後，轉過身，恰看到縮在沙發上沉睡的女孩，烏黑的長發，粉撲撲的臉頰。神情卻是不甚安穩，兩道淡眉絞作一處，似乎做了一個噩夢。
    霍羽小心地給她蓋上一層被子，卻聽到她在睡夢中的囈語：
    “爸爸……媽媽……哥哥……”
    霍羽怔住，觸電一般地縮回了手。
    然後，他竟恍恍惚惚地在沙發跟前蹲了很久，甚至連雙腿早已麻木，不得動彈都渾然不覺。
    原來，她即便是變成這般模樣，失去了所有的記憶，還是會在潛意識裏思念她的親人。
    那些他終究無可替代的，她摯愛的人。
    這兩個月來，他不是沒有聽聞她的父母找尋她的消息，從清沙市到N城，輾轉數百公裏，他的父母該是多想念她。
    縱然最初的最初，是她任性離家出走，可他們對彼此的思念，卻是一模一樣的強烈，那亦是他無法改變的事實。盡管他曾懷有私心，本著“以她的現狀，自己也無可奈何”的心理，僥幸地讓她留在自己的身邊，可實際上，也許一切都隻是自己在腦海中過於美好的臆想罷了。
    她真的願意同你待在一處麼。
    霍羽靜靜地思索著，垂眸，蹙眉，望著李汐稚嫩的睡顏，驀地擠出一個自嘲的笑容。
    不該是這樣的啊。
    他怎麼才發現呢。
    就像那個時候，如果不是他愣了足足有五分鍾的神；如果不是他因為見到她太過激動而忽略了其他；如果不是在那輛貨車碾壓過來之時，她將他推開……
    歸根究底，他是這一切的始，亦須為這一切的終。
    他不能讓她在他種下的因之中，渾渾噩噩、跌跌撞撞，最後迷失了自己。
    他打算放她回去，回到她本來的世界，盡管這一切的始末任何人——即便是他的妹妹霍嫣聽聞，都會震驚得瞠目結舌的吧。
    他最後一次深深地望了一眼睡夢中的李汐，然後，傾身，在她白皙的前額印下一吻，用囈語般的聲音，輕輕地說道：
    “謝謝你。”
    還有一句，他沒有說出口，大約是覺得，自己已經沒有那個資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