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凝重得變得更加壓抑了，偶爾飄落的樹葉似乎也怕驚擾這一室的談話，安靜地，繞著道地輕吻著潮濕的石級。
    那種感覺就好像一個沉睡數年的人突然清醒般地茫然著。
    這一切需要一個答案，卻好像沒有真正的答案，好像一個謎題解開後又會再出現另一個疑問。
    “月兒，你說你娘死了。那是你親眼看到的嗎？”
    緩緩的語氣似乎比這個秋季更加澀然。
    不顧手臂上被放肆緊抓所感知到的疼痛，溫柔地摩挲著眼前人兒這十二年未見的容顏，心裏的感概和心疼不知道從何說起。這孩子這麼多年來該是承受了多少痛苦。
    “您這話是什麼意思，爹爹告訴我娘死了，是他親手殺死的。爹爹說他殺死了娘親。我一直都不相信，不相信，您知道嗎？”泛紅的眼睛沁著一股莫名的憤怒和傷心。
    “月兒，你爹要有多痛苦才能告訴你這些？”
    看著那相似的狹長眸眼，誰能告訴她，到底哪裏出了錯，到底上蒼為什麼不懂憐憫這一家子。
    緩緩地歎了一口氣，莘王妃望著窗外跳動的樹幹，陷入了回憶。
    “十二年了，月兒，別再恨了，雖然我不知道你爹為什麼這樣說，但你娘真的沒有死。”
    記憶像被抽絲剝繭般扯動著最深處的傷口，那化膿的傷口被片片咬著吐出來。
    不願意再回憶，不想活在呻吟聲中，可十二年前的那場大火，那些麵目全非的屍體。那些以為能被埋進塵埃裏的曾經。
    “莘姨，如果娘沒有死，那她現在在哪裏，在哪裏？”
    似乎連心跳都快靜止了，歐陽明月快要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那是多麼美妙的聲音，這麼多年的痛因為這話而有了鬆動的跡象。
    “十二年前，那場大火吞噬了整個絕命穀，等我到那邊的時候，隻能看到遍地是那些喘息著的殘缺肢體在蠕動著。
    一切都燒得通紅通紅，我強迫自己一定要冷靜下來。存著一絲絲的僥幸，我想你肯定會在你最喜歡的後山躲著。你一直都喜歡那樣。
    可我讓人尋遍了後山，隻在竹林入口處卻發現了你的娘親。她的眼睛被大火熏瞎了，身上遍布著七零八落的傷口，雖然沒有傷及肺腑，但是卻始終昏迷不醒。
    直到前四年，照料她的嬤嬤突然跑來說她醒過來了。我當時激動得抓著大夫就去看她，可是到她房間的時侯，她已經走了，隻留了一封信給我。”
    “為什麼你不留住我娘，為什麼，你明知道她雙目失明，你為什麼不叫人去追。”
    指甲深深地嵌進肉裏，歐陽明月卻沒辦法感覺到疼痛。
    “歐陽明月，你冷靜點，姑姑不去追肯定是因為沒有追的必要了，你現在這樣不冷靜不僅僅會傷害別人，也會傷害到你自己。”
    原本站在莘王妃身邊的季將臣突然伸手拉開歐陽明月緊握的拳頭，即使安慰別人的動作也是甚至粗魯，不過歐陽明月的情緒似乎也緩了下來。
    ******
    為什麼上一代的恩怨卻要報複在幾個孩子的身上，為什麼人心卻是如此貪婪，老天你這是在開玩笑麼？
    王爺，你到底是生是死，為什麼我追查了那麼多年，還是沒有你們的消息。
    愴然的淚珠爬上了莘王妃原本精致的臉蛋上，任子焰突然感覺他的額娘一下子蒼老了許多。輕輕地將額娘圈緊，像哄小孩般地輕聲呢喃著。
    “額娘，如果不想說，我們現在就不說了好嗎？”
    雖然明知道這樣對歐陽明月不公平，但任子焰管不了那麼多，再也舍不得額娘半點難過，所以固執地以自己額娘的感受為先。
    雖然莘王妃真的感覺到非常疲憊，但是四年了，該恨的該來的不該忘記的都沒有必要隱瞞了。
    “月兒，我知道總有一天你會回來找我。所以我將這封信隨身攜帶。沒想到這天來得這麼慢，我足足等了你四年。”
    打開自己隨身帶著的絲質錦囊，小心地取出一封已經泛黃的信紙交給歐陽明月。
    “額娘。”
    “沒事，焰兒，額娘沒事。”安撫地笑了一下，卻不知道這比流淚還讓人難受。
    “月兒，你娘其實就是白詩沁，白府的小姐，白洛城當年把你娘安插在你爹身邊就是為了得到絕命穀的一雙鳳古手鐲。後來的事情，你娘在信上也寫了一清二楚，你看了便能明了。”
    柔柔的嗓音卻像是被拍打在岸上的浪潮般卷走了所有的安靜。
    “哈哈，難怪我一提起白詩沁的事，白洛城那隻老狐狸就大發雷霆，哈哈，原來我竟是天底下最傻的人，我娘是白詩沁，是那隻老狐狸的女兒，哈哈，我真傻，我真傻。”
    歐陽明月像瘋了一樣地又哭又笑。
    “歐陽明月，你有病嗎，想哭就哭，別這樣，難看死了。”尖刻地苛責著歐陽明月，任子焰實在看不下去地搖晃著歐陽明月。
    “你知道我心裏有多苦嗎，你了解我這些年來有多累嗎，哈哈，你不了解，你不了解，你不是我，你怎麼會了解。”
    突然反身抱著任子焰，不管任子焰在他身上抓出了多少傷痕，硬是帶著任子焰躍出了漠沄山莊的圍牆。
    “不用追了，月兒不會傷害子焰的。”莘王妃伸手拉住了季將臣，阻止了他欲追出去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