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不停蹄地行駛了兩天，馬車終於駛入了靳州的緩衝區。以前的靳州是個富饒之地，但現在可以說是個飛鳥不歇、寸草不生的死城。十幾年前，這裏一直為外族人占領，常年缺水、土壤貧瘠，再加上幾年的亂戰，情況更趨嚴峻。統治者也不是沒有派發過官員前來治理，但不僅不見一點成效，官員更是一個死一個。就這個破地方，又不得放任不管，麵積大、人口多、臨國界，稍有疏忽，這國土的“缺口”怕是會招來不少禍患。
    錦昭成撩起簾子打量著外麵的情況。白雪厚厚的鋪了一路，路兩側的許多商鋪都是緊緊閉門的，那些廣告、招牌，北風一吹就嘎吱作響。相比起店鋪的冷清，那些角落就“熱鬧”地多，有不少流民穿著破破爛爛的棉襖蜷縮在角落，個個都顴骨突出、臉頰凹陷、麵黃肌瘦的。馬車駛過哪裏，那些發著青光的眼睛就一直粘到哪裏，仿佛一群蓄勢待發的餓狼，隻要車一停，就會連忙撲上，把這駕車咬成碎片。
    “有點冷，把簾子放下吧。”葉均在後麵突然出聲道。
    “好。”錦昭成放下簾子，擋去了那些人的視線，微微側過頭對葉均說道：“外麵那些人的表情就像是狼見了肉。”
    “這裏就是緩衝區。”
    靳州的緩衝區錦昭成是有印象的，那三天看得資料上有提及過，但信息不多，這裏的慘況不應該沒有詳細記載才對。
    “嗯，但我覺得那些資料不詳細。”
    “不錯。靳州緩衝區是戰亂後遺留問題最大的地方，違法犯罪的事情屢見不鮮。當年先帝就是帶兵從這個區域突破，這裏是一塊極為重要的軍事基地，你應該也有留意到，我們出發前所讀的資料，那是有極大的問題的。起碼有八成重要的信息是被修改或刪除了。”葉均說道。
    “那你有頭緒麼？”
    葉均看了看錦昭成，點點頭道：“有一些，但不全，需要再找找。”
    “其實你會被調到靳州，不僅僅是為了治理這裏，對麼？”
    葉均過了良久才點點頭。錦昭成知道，這人現在什麼都不會告訴他，不過沒關係，他能承認就證明已經能放下點戒心了不是？繼續保持！繼續發展！
    葉均不知道這人為什麼突然獨自樂嗬了起來，但感覺還不壞，自個也被他這傻氣感染勾起了唇。
    “兩位公子，需要停下吃點東西嗎？”慈念的聲音傳入車廂內。
    葉均接道：“好。”
    馬車再行駛了一會才緩緩停下，葉均先起身下了車，錦昭成隨後也跟著他進了酒肆。
    這間酒肆規模挺大的，有兩層，二樓堆滿了各種酒壇子，一樓則放置了十來張桌子，沒有一個客人，店鋪門麵冷冷清清的，酒肆的掌櫃在櫃台不知在抄寫些什麼，見有客人進來，連忙掛上招牌式的笑臉。
    一邊走出櫃台一邊熱情地說道：“來來來，四位客官這裏請這裏請。”
    把人都領到一張桌前，動作利索地擦桌子、斟茶。
    “四位可有什麼需要的？我們這兒有大把好酒，比如花雕、女兒紅……”
    “我們想在這裏吃點小菜喝點小酒，不知掌櫃可有？”慈念一把打斷掌櫃的推介。
    “好好好，沒問題沒問題。”
    慈念微微點頭，把五兩白銀放到桌上，道：“有勞掌櫃了。”
    掌櫃連忙收起銀子，笑道：“不麻煩不麻煩，不知四位客官想吃些什麼？我好下去準備準備。”
    慈念熟練地吩咐道：“弄三個小炒，四碗素麵，再來三兩招牌好酒，酒替我裝起來。”
    掌櫃記下菜單，吩咐妻子下去準備，然後自己去打酒呈上。
    “來，客官，這是我們的兩步笑，我釀的酒都是祖上傳下來的秘方，絕對口感純、味兒正。”
    “掌櫃的，你這酒這麼好，想必生意很好吧。”葉均突然開口道。
    掌櫃一聽，臉就有些跨下來了，稍稍帶怨的口吻說道：“哪能好啊，就靳州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大夥飯都吃不上，誰還有這閑錢買酒。”
    葉均繼續追問：“那你為何不搬出去？”
    “搬不了搬不了。”
    “掌櫃介意坐下來談談麼？”
    掌櫃拉開椅子一坐下來，話匣子完完全全就被打開了，連連抱怨：“一來這是祖先留下的鋪子，哪能說搬就搬，再者也沒這個本事。”
    掌櫃說完這句，眼睛掃過四人的臉，稍稍壓低身子向前傾，壓低聲音接著說：“前麵那個緩衝區你們知道吧？”
    錦昭成點點頭。
    “前麵那裏明麵上看著是流民重災區，實際上它那裏就是一個組織地。這事我們一開始都沒注意到的。就兩年前，呐，就在這條街走到盡頭的那家做衣服的。那個掌櫃想帶妻兒一起搬出去，本來還好好的趕路，到了那裏，就一個晚上，人沒了，東西也沒了。就他那個傻兒子跑回來了。”
    “是死了麼？”葉均緊緊皺眉問道。
    “不是死了，就是不見了，憑空消失那種。”
    “你們怎麼知道的？你們見著了？”錦昭成問道。
    “我們沒見著，他那傻兒子回來說的。這兒，就是個籠子，進的來出不去的籠子。”
    葉均幫錦昭成把茶滿上，錦昭成扭過頭看看葉均，半垂著眉目，仍然瞧不出什麼情緒。
    葉均輕啟薄唇：“這裏災情這麼嚴重，就沒有什麼鄉紳、官員開倉濟貧麼？”
    掌櫃的臉色極為痛苦，擺了兩下手，無奈說道：“哎，那些都是食肉的狼，飲血的虎，我們能有今日，都全靠他們不少。那個姓盧的狗官沒死那會，三天兩頭就來收稅，若說收了錢財能消災，那也說得過去，但這些人前腳剛走，後腳就來群土匪，官匪一家我們這些做百姓的能怎麼反抗？”
    掌櫃剛說完，他的妻子就端菜上來了，掌櫃也連忙坐起，重新堆上笑臉道：“真是的，讓各位客官見笑了，這菜新鮮，四位客官慢慢吃、慢慢吃。”
    葉均點點頭，錦昭成把其中一碗麵端到葉均麵前，也替他擺好了筷子。
    慈念在一旁看著這兩人的互動，心裏頗為驚訝。
    

    作者閑話：

    葉均：這裏有土匪。
    錦昭成：沒事，我保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