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花事了之醉荼蘼 第七十六章 日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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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柬這東西講白了就是塊必備的敲門磚,沒有自然不行,但有了也就是那麼回事,關鍵時刻拿不出手,就算天皇老子來了也是萬萬說不過去,規矩禮節講究的便是資料齊全走個過場,隻是請柬到手的太過容易,我一時還有些接受不能。
我這廂還在愣神發呆,南宮墨那廂對我的控製欲再一次發揮到極致。
兩張請柬象征性走了個必要的形式,不過在我的手中過了一會熱,下一秒鍾便被他用了些極其卑鄙的手法給強行收走,收走便收走,我也不是個當仁不讓的主,結果南宮墨隻在意維護自己的臉麵,於是美其名曰東西來之不易,怕我一個不小心給搞丟,我的護法們可沒法子正常辦理入場手續。
我若不是近來事多外加渴睡得很,當真就該借了這機會好好同他理論一番,憑甚麼不管甚麼事我都必須聽他的安排,憑甚麼我連自己門派的請柬都要放在他的手中才叫安全,憑甚麼我就沒點人身自由,凡事都得有他的首肯才叫理所應當,但近來我總是感到不舒服,所以根本沒力氣同他爭辯,大抵人都是如此,疲乏的時候戰鬥力隨之下降,昨兒晚上我的胃口相當不好,隻吃了碗冷茶水泡的飯,我這人打小便被三哥慣下個壞毛病,隻要胃口不好便隻能吃茶泡飯。
黎溪鎮這地方我是不想再呆下去,這裏委實是個認知過於偏頗的地方,不但認知偏頗,人群的智育水平也低下,對問題的理解有嚴重的障礙。
這事我本打算今兒早飯時同南宮墨挑明直說,結果我嘴巴還沒來得及張開,客棧裏麵便鬧得人聲鼎沸熙熙攘攘,據我聽牆腳的消息說,昨兒晚上是鳳凰莊比武招親大會的第一日,青年才俊橫空出世,戰績斐然到目不暇接,由於首戰勝者成績良好,鳳凰莊主湘夫人在原有的獎項基礎上,又臨時加頒一項獎勵,當天晚上便附贈了她們幾個女弟子出來侍寢。
我早起坐在梳妝台前盤發時聽到了這消息,當場便無語凝噎的落了下巴。
比武招親演變成附贈侍寢,這個創意的思路忒特別忒新穎忒會掩人耳目。
其實不管官伎私唱還是老鴇南院,人情事往大家往往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你若壞了江湖規矩,把台麵底下的事提到台麵之上,恐怕便有些不合時宜,又或許容我私底下猜測,她們鳳凰莊合該便是個官辦的青樓也未可知。
我一邊牙磣盤發,一邊掉雞皮疙瘩給南宮墨講牆角,於是被他一頓搶白。
“小爺我如今十分後悔放棄比武的機會,十分後悔放棄美人侍寢機會。”
我沒好氣橫他一眼:“昨兒晚上不是還說我有病?今兒腦筋轉彎倒是快!”
南宮墨對著鏡子穿耳釘,素銀耳堵在他的指尖扭捏成型:“我昨兒不該心血來潮拂了娘子的美意,不然也可以同你一齊評價鳳凰莊女弟子的風情。”
我瞧著他那張嚴重欠抽的臉,恨不能把手中簪子掰折才痛快:“是嗎?”
南宮墨轉頭,湊近我笑得無賴:“娘子是生氣了嗎?你生氣的樣子真好看。”
長相俊美黑眸照照,耳墜細長盡收眼底:“我警告你離我遠一些,你炫妻啊!”
“是啊,小爺我就是愛炫妻,誰叫我娘子長得頂頂好看。”滿室曖昧,無賴的有理有據,嗓音醇美如同一壇上好的陳年老酒,我對他的無賴策略愛恨交織。
“南宮墨!你若是嫌你自己活得時間太長閑得難受,隨時可以去比武招親!”
“這麼說娘子你是同意了?”深情的黑眸緩緩凝視,故意討打的半痞子。
一波波的憤怒蔓延燃燒:“你若敢去我親手廢了你的武功再養你下半輩子!”
語氣甚是誠實:“不是你讓我去比武招親的嗎?不是你說我沒成親瞧瞧沒問題的嗎?娘子你身為掌門,不會是想賴賬吧?”
我用力抿唇,手中的簪子現出裂痕:“你想去便去不用給我下絆子套話。”
“我心中掛念的人是你,除了你我誰都不要,所以你攆不走我。”
我望著他誠心實意的一張俊臉,頃刻間無轍軟化:“你少跟我來這套。”
一品公子乘勝追擊:“我曉得,娘子的潛台詞是想讓我趕緊滾。”
我氣結打跌,有種想要一刀捅死他,然後自己帶護法們上路的衝動。
“說正經的,在這種小地方你就得嚴守規矩,不要好奇心害死貓,比武招親當然不是她們這樣搞的,你三哥當年還想給你比武招親呢,結果還不是把你內定給了我,所以凡事都一樣,最終入圍無非是提前內定好的人選,其他人都是來做陪幫這人拿到第一,你沒靠山沒錢誰會給你公開公平公正。”
我出指冷笑抵上他的心口:“南宮公子連我三哥辦比武招親的事也曉得?”
“這事是我的提議我怎會不曉得。”
“你的提議?你何時提過議?”
“你三哥來我這裏送秘笈的時候。”
“你和我三哥甚麼事都能提前串通好啊?”
“還不是因為你小的時候不同意指腹為婚,為了逼你同意隻好動一下腦筋。”
“我小的時候?我那時候哪有你說得那樣小!”
“我頭回見你的時候你就是很小。”
“南宮墨,你少在我麵前裝大人,你不也和我同年嗎!”
“我隻是年齡上和你同年,可我的心理年齡比你大得多。”
“心理年齡?那你的心理年齡有多大?”
“我三十五歲了。”
“那我呢?”
“你就算是十五歲吧。”
“甚麼叫算是十五歲?我已經二十三歲了!
“我以為你可能連十五歲也不達標。”
“你喜歡做老頭子是你的個人興趣!反正惡趣味的話我不認可!”
第二日需要趕的路程也很長,天黑前必須要到南城,並且晚上住在那裏。
南城位於撫州中部居盱江下遊,是臨川文化的發源地之一,當天晚上入住客棧小禪的棠棣糖又吃沒了,非要拉我陪她去買,我本來頭暈不想去,但又怕她不曉得收斂鋒芒滋生事端,到時我可吃不了兜著走,索性披了外衣同她一齊出門。
我倆轉過胡同街角的時候,平白無故遇上一個比她還要不靠譜的人,那人起先覺得小禪年紀小長得也可愛,便想要戲搞她一番,誰知後來愈聊愈深入愈聊愈投機,最後小禪便把去靈溪大會參賽的事給說了個底掉,那人聽說小禪要去靈溪大會參加比賽登時來了興致,巴巴腆著臉問小禪的請柬是多少號,小禪搖頭講實話,說自己出門就是為了搶張請柬去瞧光景,那人便說他的手中有請柬,若小禪肯答應他提出的要求,他可以把請柬送給她,小禪單刀直入問要求,那人吃了秤砣講要求,他最大的愛好是推牌九,小禪陪他賭一把,贏了他自願交出請柬且分文不取,輸了不但請柬拿不到還得倒賠錢。
小禪本就抱了這想法出門,如今這樣好的提議擺在麵前,她又豈會不同意,牌局開在街邊的石頭地台上,三局兩勝比大小兩人輪流坐莊,先下注後砌牌,人數少隻能賭個小牌九,點數大的為勝點數小的為負,當場開局勝負立現,小禪輸了賠那人八兩銀子,對方輸了掏請柬出來兩清。
小禪今兒晚上手氣好,除了第一局拿了個九點的地高九,第二局和第三局都是點數比對方大上不少,這人的手氣也不錯,開始連拿兩局雙地,但致勝一局還是輸給了小禪的至尊寶,勝負立現,八兩銀子當然不用賠,順便還拿到了請柬。
月光清清亮亮,那人掏請柬出來時,我分明瞧見他帶著老繭的手指在發抖。
小禪隻顧點那人輸了牌局賠的錢,我伸手接了請柬,甚是鄙夷的瞥了他一眼。
炎一這幾年愈發的老糊塗,靈溪大會被他攪得不成樣子,一個賭棍都可以拿到去參賽的請柬,怪不得南宮墨說該拉他進地府殺千刀,這位押了請柬推牌九的人,便是個典型的不學無術,投機取巧求生存,在他的眼中所有一切都毫無價值的,隻有拿來抵押賭博才能體現出這東西的市值。
回到客棧我再次給南宮墨講現世奇聞,南宮墨評價淡定:“江湖上就是這樣子,甚麼人都有甚麼事都會發生,不管發生甚麼都正常。”
經此滅門一役,我對江湖上的人情冷漠已經深有體會,因此對諸多江湖瑣事基本不抱有太好的奢望,是以這事壓根沒有對我造成任何影響,隻不過徒增對炎一的憎惡,徒增對複仇大業的欣欣期盼,雖然有點人格偏執,但也算活得有目標。
我對南城的印象不深,可以說幾乎沒有印象,頭一日深夜才踏著月色進城,第二日天空還沒有完全放亮,便又摸著半黑的光影離開,雖然我對那賭棍忒反感,但小禪汗濕的手心裏握著的那兩張至尊寶,是我在腦海中對南城留下的唯一印象。
第三日晚上就近住到微雲山的東第府,一間半行館半會所的客棧,那天晚上一無所獲,整個行館除了我們之外,沒人是要去靈溪大會參賽的,但我手中還差三張請柬,所以在入場前我必須無條件集齊剩餘三張,不然便前功盡棄沒法入場。
明兒起我還有六天時間,六天裏必須設法搞到三張請柬,箭在弦上沒得商量。
第四日趕了一段極短的路程,終於趕到靈溪大會的地界,住進指定的五雲樓。
靈溪大會常年舉辦,因此在每年固定的這段時間裏,各個與主辦方合作的客棧便都可以賺個盆滿缽滿不亦樂乎,但其中也不乏一些背景貧乏,服務與人手均不趕趟的客棧,因此在賺錢這一方麵便顯得有些勢單力薄,比如說兩年前我二叔和炎一住過的那一家,今年就沒有再同南宮墨進行合作,據小禪八卦回來的可靠消息說,這家客棧今年基本已經淡出江湖銷聲匿跡,而且淡出原因還與我有密不可分的直接關聯。
話本子是這樣講得,上回我後援團的姑娘們鬧得太瘋,幾次拉了橫幅堵在大門口,或者幹脆夜以繼日坐在客棧門前,時時刻刻對我二叔和炎一破口大罵,幾次忒有聲勢的罵戰鬧下來,這家客棧便很有些消受不起。
須知,人家這掌櫃的本來家財就不算太豐厚,輕來輕去一點小事尚且能夠短時間內抵擋一下,可罵戰這事牽扯到了少林,掌櫃的必須沒轍,在掌櫃的三番四次擋駕不給力之後炎一很惱火,礙於大會沒結束沒空去搭理他,索性挨到大會結束才給那掌櫃的扣了頂安保措施太差的大帽子。
掌櫃的白忙一年,不但沒有賺到錢,還倒賠了少林一大筆賠償金,得不償失之餘便是釜底抽薪,掌櫃的一大家子人都病倒了,大抵是死的死癱的癱,家族前景不甚淒涼了了,所以今年不管南宮墨如何派人前來洽談,如何的進行威逼利誘,人家也是堅定立場絕不合作。
但是有賠就有賺有賺就有人,有賠光了家產忙著奔喪的,也有敲鑼打鼓收錢收到手軟的,五雲樓便是今年主動請纓,要同南宮墨進行合作的,聽說這家今年新開張,衛生狀況絕對信得過,外加他那掌櫃的頭腦靈活,常年同靈溪大會各個主辦方的關係維係異常過硬,所以今年把他的客棧也納進來作為主推之一。
今年除了五雲樓,還有曆年來經過大浪淘沙淘出來的塔燕齋和方壺勝境。
兩家都是信得過的老店,已經合作過許多年,有資格,房間多,還算守規矩。
塔燕齋的住宿條件十分一般,但是飯菜製作的特別精良,要請客擺麵子這裏自然是首選,方壺勝境勝在室內裝飾的有情調,但是內幕貓膩比較多,隻要不是因為沒有提前訂到房間,或是路上有事耽擱了訂單,一般不會有人願意主動去。
我們到的時候已經是下半夜,五雲樓座落在白日裏日光充足的城南,巨門大宅高樓林立,門內門外燈火輝煌,門前車水馬龍人影往來,喧笑之聲處處可聞,樓內氣氛熾烈,桌畔高櫃旁人人興奮,都在談論即將開始的靈溪大會。
南宮墨在前台的高櫃上報了名諱,又報了預訂的房間和人數,那當家小二哥的下巴驚得要掉下來,抖著嗓子一疊聲給南宮公子請晚安,末了手腳麻利給我們安排落座的地方,並附贈一壺當年上好的雨前龍井。
是不是當年的新茶我不曉得,茶葉好不好我也不曉得,反正我們一行人裏沒人愛喝龍井,要麼不喝茶牛飲一般灌白水,要麼是各人有各人喝茶的要求。
一行人分了兩桌,我們這一桌坐了我,南宮墨,璆琳,頗梨,菩提和牟娑,另一桌坐了杜楓,小禪,貴人,還有兩個集訓結束後杜楓單獨挑出來的弟子,一個是十七八歲精壯小夥子,為練武方便剃了個光頭,另一個至今性別不明,兩人身手均不錯,杜楓挑人時特意對我說以備不時之需。
我們這邊開菜時,大堂另一角意外暴出一抹極其不和諧的音色,兩名好似小混混的年輕人正與另外兩男一女相對而立,那少女的樣貌頗清秀,年齡在十五六歲之間,然而此刻她卻不顧儀態,緊盯著麵前兩人叉腰低喝:“小狗還想逃嗎?”
她那說話的神態甚是輕蔑,其中一名方麵大耳目光靈動的青年頗為機敏,當即回敬道:“小狗罵誰?”
那少女沒來得及反應接口怒道:“小狗罵……!”話未出口她忽然意識到不對,頓時住嘴不言一張清秀的粉臉上滿是怒意。
未及眾賓客們用心細想,便聽到大門處驚叫聲連起,那少女身邊的兩個男子頓時抽出桌上的佩劍來,手握兵刃齊聲怒喝:“哪裏來的山毛野賊,敢在我們武當的麵前撒野!”
其聲頗大惹得附近賓客人人側目,我裝作心不在焉瞟過一眼,低聲問南宮墨:“他們武當何時也開始收女弟子了?不是一直以隻收男弟子為榮的嗎?”
南宮墨扶了扶耳邊亂晃的耳墜搖頭道:“並沒有聽說過收女弟子的事情。”
在座的賓客中有一名樣貌威猛的老者,濃眉緊鎖目聚精光,一瞧便是個性子脾氣忒不好的主,那人麵露怒色,剛欲開口喝斥卻見有兩個人影,自進門處淩空仰跌進來,蓬蓬兩聲直跌了個尾巴骨著地四腳朝天,諸多不敢再瞧熱鬧的賓客當下潮水般分開來,空出進門處一大片相當寬敞的空闊空間。
那兩個仰麵跌進來的人隻有痛苦呻吟的份,當下便不具備爬起來的能力,滿堂賓客人人麵麵相覬不敢言語,當家的小二哥手腳更加麻利,很快招呼看門的打手把這兩個礙事的家夥給拖走。
進門處破風聲起,一名藍衣大漢闖進門喝道:“這裏是五雲樓!誰敢來撒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