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花事了之醉荼蘼  第七十三章 醉花間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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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回之所以要帶小禪上路,完全是因為我覺得對小禪有所虧欠,我不想看到她的淚水,就像我可以在能力範圍之內選擇留下她一樣,這隻是一件很簡單的事,但對於小禪來說卻可以給她帶來巨大的快樂。
    選擇頗梨是因為新任四大護法裏,隻有她的性格與我最相近契合度也最高,其他人,要麼是像璆琳那樣,誰都不信誰的話都不聽自成一派,要麼就是像菩提和牟娑,人是不錯武功也不錯就是愛吵嘴,每次見到他倆都是在吵嘴,每次都會出現耳目一新的名詞,現下需要我考慮的事委實是有些多,所以還是少聽為妙。
    對頗梨的信任不完全是因為性格相近,還有更重要的一個原因要追述到出關之前,有一回我在後山練劍,因舊傷複發疼痛不已,從高處跌下來挫傷了肘關節,那一天南宮墨沒在我身邊,頗梨在後山裏走迷了路恰巧遇到我。
    當時我已經疼得齜牙咧嘴,肘關節腫得高高的,一動就疼的鑽心,頗梨不由分說開始給我處理傷口,推拿,冷敷,上藥,包紮,一整套動作完成的幹脆利落。
    一直以來我對頗梨的印象,就是局限於她的好心,沒想到她還懂包紮,一切就緒之後先送我回了鑒月閣,又跑了一趟集訓場地把南宮墨請回來。
    我素日裏一直說頗梨是個有愛心的人,那一回受到了她的照顧,我對她的信任就開始翻倍,因此這一回選擇帶她上路,也是考慮到了醫療這一方麵的因素。
    桐影,我買她回來的時候就曉得,除了泡茶她就是典型的一無是處。
    可是無論如何我都離不開她,離不開她泡給我的茶。
    除了在茶館裏她泡過的那一種,後來她還陸續給我泡過其他幾種,可我都不喜歡,因為那些茶不管是甚麼味道,不管是多值錢,不管如何泡,都不能帶給我關於大美人的回憶,我隻喜歡她泡給我的,茶粉中加了橙皮和薄荷的那杯茶,每次隻要一喝到那種味道,我就好像已經看到大美人坐在我的身邊。
    從奉元出發,帶著小禪頗梨和桐影直奔萬香穀,這之間的路程我已經在心底勾勒過千千萬萬遍,可謂爛熟於胸,相同的路線,相同的起點,不同的是心境,上次我還隻是個甚麼都不懂的毛丫頭,為了得到解藥,日日在路上扳著手指頭算日子,算究竟哪一日才會見到大美人,才可以拿到我需要的解藥,這次則是陰陽兩隔,既盼著能早一日到,又有些害怕故地重遊。
    這幾年,不管是醒著還是夢著,我其實一直在試圖說服自己,說服自己去相信大美人還好好活在萬香穀裏,或許隻有自欺欺人的心理暗示,才能給自己勇往直前的堅定信念,才能給自己勇往直前的堅定信心。
    整整五日,除了吃飯睡覺就是趕路,小禪和頗梨都不清楚之前發生的事,所以沒有人多話,但桐影不一樣,或許因為她聽不到,所以對事物的感知能力更強,她幾乎可以捕捉到我情緒上任何一點風吹草動,路上她找我聊過一回。
    自從買了桐影回來,每天晚上睡前都會叫她泡一杯茶給我,從最早的心血來潮,到後來成為睡前慣例,慢慢我已經離不開她泡的茶,我和她之間永遠是傳字條,她寫一句我再寫一句,有點斯抬斯敬的意思。
    桐影抽了張紙鋪在麵前寫道:慕藻,我看你總是不開心。
    開始我買了她回來,沒有地方可以安排給她住宿,南宮墨不肯鬆口,所以鑒月閣和秀山堂都不可能給她找地方,我隻有去求小禪,把人安排到她的觀月閣,桐影初來乍到,在南宮墨和小禪的威逼利誘下管我叫掌門,後來有一回杜楓也跟著起哄讓她叫我掌門,被我當麵發火教訓了一頓,桐影這才把掌門的稱謂改過來,重又改口叫我的名字。
    我回了一句:我沒有不開心,隻是需要解決的事情太多了。
    她想了一會,指了指我又指了指自己:有喜有悲才是人生,有苦有甜才是生活,再大的傷痛,睡一覺就把它忘記吧,你老是背著昨天會把自己累壞的。
    我看著她清亮的眼睛抿了抿嘴唇沒有接話,她看著我又寫道:“我聽小禪姑娘說,你當初買我回來是為了一個人,這人就是住在你要去的地方嗎?”
    她一提大美人我便有些失意,腦袋裏全是大美人笑起來的樣子,還有他穿著重疊深衣走過月光下的身影,去年天氣舊亭台,大抵時間本該如此,總在不經意間會撲麵而來,我如今已經過了為滅門哭得死去活來的階段,也早已經過了情願剜心剖肺換大美人回來的傷情,我不願舊事重提,於是快速寫了句:他死掉。
    這一回桐影沒有再寫下去,隻是按部就班給我泡了杯睡前茶。
    我看著她心裏麵有些空空落落的寂靜,長時間以來,除了她好像還沒人想到要主動跟我聊心事,大家都很忙,都在為我忙,在幫我的忙,沒有人想到要來關心一下我的內心,沒有人想到要來慰問一下我的情緒,所以我也隻能裝做甚麼事都沒有發生過,我也隻能裝做我沒有被任何事所影響。
    可事實是我已經在時間流逝的潛移默化中被影響了,這一點就連我自己都沒有發覺,我以為我會釋懷可是我沒有,我以為我會看開可是也沒有,俗語說得好,看不透的是可惜,看透了的是可悲,那挽不回的又是甚麼。
    那一夜的最後,桐影在出門前又寫了一句:不要整天難過,後麵的生活或許會有驚喜,我不曉得,是不是因我見慣太多的人情冷暖和世態炎涼,這一刻我竟然由衷懷疑起她的來路,她是在暗示我?還是我再一次想多了?
    第五日的傍晚,當我再一次穿行在穀口一線天的石壁夾縫中,那顆長久沉寂的小心肝突然間興奮起來,有很長一段時間我都覺得,隻要我能順利穿過這裏,我就會見到大美人,這念頭像一劑強而有力的強心針,瞬間注給我力量。
    或許會再經曆梅嬰和雲嫵的對決,或許大美人已經曉得我進入萬香穀的地界,或許我可以直接奔到萬香樓去找他,若萬香樓沒人我還可以去他常去的凝碧宮,反正不管是在哪裏,我總會找到他,思前想後,還是決定先去找梅嬰,接下來的事幹脆聽她的安排,這樣最禮貌也最方便。
    兩年多沒見梅嬰瘦了更多,人也顯得比較憔悴,聽她說,疏影和珞雪在雲嫵的極力提拔下已經榮升為樓主,現在雲嫵正帶了她倆在唐門采買暗器,這一回才剛走不到三天,步溪,沈雪,玲瓏,也已經繼任新堂主,麝馥自認做壇主也挺逍遙快活,所以仍是留在壇主的位置上,又從普通弟子中新提拔了三個武功不錯的年輕男子,一同繼任壇主的位置。
    梅嬰對於我的情況大致上比較了解,但也不外乎一些道聽途說和江湖傳言。
    小禪原先已經見過麵,這一回我就隻是簡單介紹了頗梨和桐影,小禪和頗梨仍是被安排住在她的沉月樓裏,桐影跟我一齊去住萬香樓,人員逐一安頓下之後,梅嬰陪我沿湖邊一同走到萬香樓。
    萬香樓一直都空著,沒人想要去動也沒人敢去動,仍舊是原先那樣子,就像大美人還生活在那裏,會有人定期打掃衛生,屋子裏的茶葉和茶器也有專人負責保養替換,他的衣服分門別類收拾齊整掛在衣櫥裏,偶爾雲嫵不忙的時候,也會出穀請個裁縫回來,照著大美人的尺寸和喜好,再添置上幾件新衣服。
    這事以前就是雲嫵在負責,所以這習慣也一直被保留了下來。
    大家也都樂意見到雲嫵刻意營造出來,大美人還活著的假象。
    從沉月樓一路走過去,先過凝碧宮又過雲明湖,雲明湖邊那片被大美人盛怒之下連根拔起的草坪還在,連根拔起寸草未生,充分證明大美人當天的盛怒。
    萬香樓裏還是那樣寧靜,有大美人常用熏香的味道,妝台上置了個香爐,紫銅做的荷葉底座鏤空蓋子,那是我兩年前離開時點完香又放回來的,雖然有人在收拾,但蓋子上還是不可避免有積塵,手指覆上去有毛絨絨的觸感,房間裏收拾的一塵不染,被子疊的整齊堆在床尾一角。
    心底的角落再次被翻出來,我的世界裏曾經有過一個三哥,後來又有過一個匆匆而過的大美人,雖然大美人的存在比三哥更短暫,但於我的這一世卻足夠了。
    我向梅嬰致敬:“我不在時多謝你幫我照顧大美人。”
    梅嬰哀婉搖頭:“如果不是我,我們穀主現在還是好好的,你們倆……”
    我苦笑著搖頭,如果不是她離開了那一小會,大美人現在還是好好的,好好坐在院子裏擺弄他的茶器,好好坐在院子裏給我泡茶,我們可能不會天各一方,我也可能會選擇留在這裏陪他終老,不去委身南宮墨修煉秘笈。
    我深深歎了口氣道:“對了,梅樓主,剛剛的桐影你見過了,她是我買來的姑娘,她會泡跟大美人一模一樣的茶,你要不要也來嚐一嚐。”
    梅嬰的臉上有深深的歉意:“除了你,任何人都配不上穀主給的愛。”
    茶桌就設在大美人的墓碑前麵,青灰色的無字碑,上麵一個字都沒寫,我其實並沒有別的意思,我隻是想叫大美人見見桐影,見見我新買回來的精神寄托,想讓他曉得我在他離開的這段時間裏,活得還算開心還算正常。
    泡茶對於其他人來說,或許是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可是對我來說,我能找到一個可以泡出跟大美人一模一樣的茶的人,就是這世界上最不可思議的事,也是最令我開心的事,今天桐影泡的是貢眉,是我從他的多寶格子上取下來的。
    我不懂茶也不會喝茶,但是我愛的人喜歡喝茶,所以這茶是泡來給他喝的。
    我點了香坐在茶桌旁,看桐影布下茶席又洗了杯具,然後就是選茶取茶燒水洗茶,我有種穿越時空的感覺,覺得在我生活的平行時空中,大美人也正在擺弄他的茶席清洗他手中的茶器。
    桐影從公道杯中分別給我和梅嬰各自斟了一杯,又取過一隻空杯子斟上一杯,直接遞到我的手中,我持著茶杯忍了再忍,還是沒有忍住奪目而出的淚水,嗓音在情感的壓抑中發沉,杯中的茶水悉數澆在墓碑前的土地上:“大美人這是桐影,是我新近買回來的姑娘,我帶她來見見你,希望你會喜歡喝她泡的茶。”
    來之前我已經準備了好多話要對他說,我想給他講我的閉關,給他講我的思念成城,給他講我的一切,可一句之後便完全說不出口,喉嚨裏像被棉花給堵死,明明可以發聲,明明可以繼續,可發出來的聲音卻完全不是自己的。
    梅嬰哽咽了:“薛姑娘,你的心意我們穀主都會明白的,聽說你已經同南宮公子聯姻,既如此你就忘了我們穀主吧,我相信我們穀主他會理解你的苦衷的。”
    桐影麵前的公道杯中還在汩汩冒著茶氣,我的一顆小心肝在胸腔中連續顫了幾顫,終於勉強自己正視問題:“聯不聯姻又能怎麼樣,我愛喜歡誰就喜歡誰。”
    梅嬰咬著下唇,麵上的表情很是躑躅:“可是畢竟。。。。。。”
    “怎麼了梅樓主,你是有甚麼話要說嗎?”
    梅嬰向著桐影努嘴道:“薛姑娘,你確定這姑娘聽不到嗎?”
    “千真萬確。”
    梅嬰又打量了她幾眼才道:“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歡我們穀主,是不是隻要我們穀主能回來你甚麼都願意做?”
    “隻要大美人能回來,我願意傾盡所有。”
    “我隻是說如果,現在有個法子可以讓我們穀主回來,你願意一試嗎?”
    我愣了一愣:“梅樓主,我覺得沒聽明白你的意思,甚麼叫大美人可以回來?”
    “如果真的有法子,可以叫我們穀主再次出現在你的麵前,你願意嗎?”
    ……
    “薛姑娘你願意嗎?”
    “你這是在說死而複生嗎?”
    ……
    “梅樓主,你這話說得是甚麼意思啊?難道你有法子讓人死而複生嗎?”
    ……
    “我小的時候聽我三哥說過,他說苗疆的黑巫術裏有一種法子,可以叫人死而複生,但那可是禁咒!再說你們萬香穀不是主攻花毒嗎?難道你們現在連咒語都可以……”
    “薛姑娘,我們穀裏的事你就不要多管了,我隻問你願不願意,沒有問你是不是可以做。”
    “梅樓主,你說得這些事有悖於常理,有悖於正常認知範疇,我不能由著你胡來,我是喜歡大美人,這是不容置疑的,可是人死掉就是死掉,就像我三哥,我會永遠記住大美人永遠愛著他,可是我不能同意你去鋌而走險!”
    梅嬰輕輕笑了一下,臉色有些蒼白:“你還不知道吧,我也喜歡我們穀主,這事是我犯的錯,責任自然應該由我來承擔,當初若不是穀主把我撿回來,我早就已經在大街上餓死了,穀主對我有恩我不能不報,如果你是真心實意喜歡我們穀主的,那我就會很放心,很放心的把他交給你。”
    “你到底在說甚麼啊?你不會是想以身試法吧?”
    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遙遠:“薛姑娘,我們穀主他也很喜歡你,你對他的依依不舍我都看到了,如果你保證可以愛他一輩子,保證可以好好對他,我願意當載體把他帶回來還給你,你能保證答應我的事嗎?”
    “載體?載體是甚麼意思?你要做甚麼啊?”
    梅嬰笑了笑道:“我現在還不能告訴你,但是我不會騙你,不過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答應我要好好對待我們穀主的事,也請你不要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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