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花事了之醉荼蘼  第十六章 寒意濃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5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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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淨塵站在忘心齋前,輕輕敲了敲門沒人應,又敲了敲仍是沒人答話,轉頭去望身後站的妙音,嗓音裏的戰戰兢兢清晰可聞:“妙音師姐,您昨兒晚上走的時候,確定師傅是在屋子裏麵的嗎?時辰都這樣晚了,為何還是沒人答話?”
    妙音聽到她的話,甚是鄙夷的冷哼了一聲,翻起一個大大的白眼,蹙起眉頭一根手指直捅到她的眼皮子底下,出口的聲音尖聲利氣:“你問我?那我問誰去?你瞧瞧自個兒這個窩囊廢的樣子,真不曉得當初師傅為何要收你,真不曉得你還能做點甚麼事,我不過叫你來請師傅出門,這事情很難做到嗎?已經過去半個時辰了,師傅她老人家呢?人在哪裏呢?連請師傅出門都請不出來,你簡直是個白吃飯的廢物!讓開讓開!邊呆著去!整日裏就曉得吃!曉得玩!滾!”
    淨塵噘嘴咕噥:“師傅的事自然要問過師姐才曉得,還不都是師姐有麵子,這些年師傅何時給過我們臉麵,我們這些人也不過是仰仗師姐的鼻息過活罷了。您不說給我們撐腰,有的沒的還要挑我們的刺,我和師妹她們幾個又不是沒有好好孝敬您,素日裏吃穿用度哪樣不是先依了師姐,何苦凡事都同我們較勁!”
    妙音斜眼瞧她,陰森森的道:“淨塵,你這是心有不滿故意說話給師姐聽呢是嗎?甚麼叫都依了我?你素日裏同我都說過些甚麼,難不成這樣快就已經忘記了?你房裏那些見不得人的小玩意,難不成還要師姐親自去一趟,都給你一樣樣搬出來擱到院子裏去曬太陽嗎?我看你今兒也是服過花毒暈了頭了,你也不動動腦子好好想想,我若是做了掌門會虧待你嗎?你這樣子就是不想著同師姐繼續好好處了是吧?”說到此冷冷一笑,眼睛裏是寒徹入骨的冷然,冷得不帶一絲溫度“有些話我不想說破,隻勸你長點心,不要沒事找事自討苦吃。”
    淨塵一個激靈,搓著手嘻嘻訕笑:“那是,那是,還是師姐最疼我。我自個兒說過的話自然不敢忘記,師姐就當我剛剛是服了花毒暈了頭,就當我甚麼都沒有說過,都是我的錯,師姐不要當真,師妹今兒就是該死!”
    妙音做飛揚跋扈狀:“這話可是你自己說得!我可沒有逼你!你再想想!”
    淨塵的腦袋瓜子要低到地裏去,說出口的話帶了幾分大義凜然:“想好了!”
    妙音一仰脖頸,眼睛雪亮橫她一眼:“算你還有點自知之明!起來吧!丟人!”
    淨塵黑亮的眼瞳直望妙音,緩了緩又道:“師姐,都這樣晚了師傅還沒有起身,不會是有甚麼事吧?會不會是練功太累?或者是身體有不適?”
    一石投下泛起漣漪,妙音的神色隨之一僵:“不能吧,昨兒晚上還是好好的。”
    緊接著彼方有狗血提議:“師姐,要不咱們破門而入進去瞧一瞧?”
    妙音恨得咬牙:“為這種事就要破門?你有偷窺癖啊?”
    狗血的提議還在繼續,這一回態度很誠懇:“師姐,我膽子小要不還是您來撞門吧,若當真沒事師傅瞧見是您,總不會為難您的對吧?”
    蜿蜒花徑上有薄霧飄動,時而濃稠遮蔽,時而淺淡怡人,靜謐的晨起安分的襯出一片大好景致,水潤的翠色間妙音一個耳刮子抽得驚天響,五指掌印打在淨塵白淨的右臉上:“你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尋思著闖進師傅的房裏去!我看你還真是給臉不要!師傅打坐的禪房,是你我這等身份地位,隨隨便便能夠進去的嗎?你這是安了甚麼心?你以為這是你家啊!別說是沒事,便是有事也不是你我能夠解決的!還不快給師傅跪下賠罪!愈大愈沒規矩!”
    掌印華麗,戲份感性,洞穿晨霧的疼。
    晨光從淨塵的身後投過來,勾出其抽了脊梁骨的唯諾身形,一個麻利飛撲,邊跪邊上演絕佳拿手的抱大腿神功,哆哆嗦嗦的告饒聲如同盛放的曇花,層層剝開層層綻放宛若天成的情願持戒:“師姐,我不是這意思,您別生氣啊!”
    雕蟲小技一般的俯首稱臣愉悅他人,甘心情願的扯下臉皮捧在手心。
    妙音罵得愈發刁鑽:“嗬嗬,生氣?同你這種小賤貨生氣我就要氣死了。”
    這廂罵戰尚未結束,屋內卻傳出一記男聲,男生蒼老中氣十足嗷嗷有力度。
    “師太,都日上三竿還睡迷著呢?你手下的弟子們可都擔心你擔心的窩裏鬥了,你倒真能呆得安穩,真能沉得住氣,老衲對你委實是佩服,佩服啊!”
    忘心齋的房門謔的一聲打開,妙音和淨塵麵麵相覷,場麵相當尷尬。
    夏風不徐不疾,萬物坦蕩人卻藏掖,房內殘燭灼灼紅亂,當之無愧的有事。
    有甚麼事不好說,反正是有事,慈雲邊整理道袍邊壓抑怒火:“你們倆又是怎麼回事?大清早起來不去練功在這裏吵些甚麼?”
    妙音眼疾手快,勾了淨塵的肩頭賠笑臉:“師傅早安。”
    天地解凍的一個笑臉,慈雲不買賬:“妙音,現在是甚麼時辰,你怎麼也開始跟著你師妹們瞎胡鬧?你多大年紀了,這些年的規矩都白學了?今兒一股腦都忘得幹淨?到底有甚麼重要的事必須卯時說?”
    妙音不答話,笑臉凝在麵皮上,麵上紅一陣白一陣,遲疑著不敢接話。
    慈雲繼續:“我記得今兒有件頂重大的事,這你總不會忘記了吧?”
    妙音揚起眼,一雙惹人厭的丹鳳眼顯得更加上吊:“徒兒不敢忘記。”
    慈雲壓好交領再問:“秘笈拿到了嗎?你倒是說說,現下還有甚麼是比拿到秘笈更重要的?你若也不長眼色,為師可真就是白疼你了。”
    淨塵再次表演抱大腿神功:“師姐為了秘笈連著幾日不睡,師傅大可以放心。”
    炎一隔著門扇正身前和田白玉的袈裟環,肥胖臃腫的老臉上嗬嗬堆笑:“師太不要動怒嘛,有話好說,依老衲之見,今兒早上這事師太自然脫不了幹係,你無緣無故睡過頭,又沒有同弟子們做個停妥的交代,弟子們不明就裏,擔心你的人身安危也在情理之中,師太不分青紅皂白便擺架子訓人,委實有失掌門人的身份,有失掌門人的體統,若老衲是你的徒兒定要好好與你理論。”
    慈雲咬著下唇忍了好一陣子,盡量讓自己不至於處亂失態,最終還是平和中略帶了些憤憤不平:“這是我峨嵋的事,還是不勞大師費心了。”
    炎一老頭饒有興致,咧開方闊的大嘴巴笑出聲:“哎,師太這話又見外了不是,不管是白日還是黑夜,少林峨嵋還不都是一家人,何必分得如此涇渭分明。今兒這天氣真正是豔陽高照,既然睡過了頭,何不你我二人一同去空靈岸會一會薛公子,也好快些把秘笈搞到手,師太意下如何?”
    笑容不錯,聲色風流帶了陳年風韻,雖然演繹有些艱澀過頭,但還是不錯。
    慈雲不說話,悶哼兩聲沒有實際意義,淨塵望了慈雲又望炎一,上趕著去巴結:“對啊對啊,師傅和炎一大師先準備一下,我們和師姐就在清音殿裏等。”
    妙音失去耐心,抬手出掌指尖一動,送出一道漂亮的弧線,弧線削過擦了淨塵的麵頰,登時左臉頰上一片漲紅:“放肆!師傅的事自然由師傅自個兒做主!你一個做徒兒的瞎操甚麼心!沒大沒小欠收拾!”
    淨塵被她抽得發蒙,傻呆呆立定原地望著妙音,良久接不上話哇啦哭出聲。
    炎一不耐煩,硬起頭皮揮揮手:“姑娘們,大早上起來不要鬧心,想哭的不如出去哭,你們這裏也算是個佛門淨地,不是墓地更不是青樓,整日裏哭哭啼啼是哭給誰瞧?快些滾出去,不要大清早便在這裏給老衲哭喪添堵!”
    慈雲的麵色又白了幾分試圖解釋:“她們。。。。。。”
    炎一洞悉她的意圖再次不耐煩:“師太還有話要說?是比秘笈更要緊的話?”
    慈雲咬牙,解釋的話悉數吞回肚子裏,及時改口道:“你們兩個都退下,半個時辰後出發去空靈岸,半個時辰內你們都給我閉嘴,不準再出幺蛾子!”
    炎一老頭這下子樂開懷,抖著胖下巴上的肥肉笑得顫巍巍:“這才對嘛!”
    一路下山一路無話,青銅門外有兩段石階,一段連通雷洞入口,角度傾斜自上向下通往空靈岸最深處的斷崖,一段設在青銅大門的右手邊,石階級數不長統共不到二十級,石階之上是控製青銅轉輪的金屬軸承。
    眼前肅靜,揉出一洞的森然,山洞與金屬軸承,有細沙散落輕蕩。
    淨塵握住青銅手搖柄,一邊對上自慈雲手中接過的,青銅製成的菡萏形鑰匙,一邊賣力的對著內外相合的圈數搖動起來,喀啦喀啦門扇對開,沉重的金屬聲響在山洞中久久回響,慈雲視若無睹欠身,比了個請的手勢:“炎一大師先請。”
    炎一視開啟的大門如糞土,搓搞手中的念珠,又摸了一把肥胖下巴上寥寥無幾的幾根胡須,甕聲甕氣打官腔:“這空靈岸乃是師太的地盤,老衲一個外人怎麼好搶了主人的位置,這卻有些失了禮道,理應是師太先請。”
    慈雲仍是欠著身,低頭做小媳婦樣:“找尋秘笈是現下頭等大事,貧尼不敢與大師爭功,理應大師先請。”說完送了個大方的微笑到老頭子身前。
    炎一轉了轉眼珠子歪頭道:“哦?師太情願屈居第二嗎?要曉得,世人皆能記住第一,未必有人會記得第二,師太難得如此明事理,那老衲便恭敬不如從命。”
    慈雲感慨:“大師客套,貧尼確然願意居於第二,不計得失,不計世人眼光。”
    炎一好似受不起她陰陽怪氣的感慨,不予回答,圓頭鼻孔裏冷哼幾聲。
    慈雲原是立等他的接話,炎一自顧冷哼,倒搞得她停也不是不停也不是。
    慈雲急得甩汗,炎一捉弄她的淡定:“不知師太憂心的是秘笈還是薛公子?這裏的陰寒薛公子千金嬌軀不曉得受不受得住,若是受不住死掉,老衲進不進去還有何意義?不如先請師太安排你的徒兒進去探探路,人若是還在便直接帶出來,人若是早斷了氣老衲也不必費心勞力進去瞎轉悠,師太說老衲這一計可好?”
    慈雲握緊雙拳沒接話,炎一擺明是疑心病爆棚不信她。
    沉了一口氣指著妙音和淨塵道:“你們倆先進去瞧上一瞧,瞧瞧薛公子考慮得如何,若是想通了你們便帶他出來,炎一大師也不必多餘跑一趟,就在這裏等消息,若是人已經死掉了,屍體也是要瞧過了才能下葬,聽明白了?”
    妙音領命連忙抱拳,信誓旦旦打包票:“師傅放心,徒兒必定不辱使命!”
    淨塵也隨聲附和:“是呀是呀,師傅您就放心好了,我和師姐我們一定會叫薛公子開口說出秘笈的所在的,您先歇著我們去去就回。”
    慈雲蹙起眉頭,一臉的寡淡閑散,揮了揮手,轉身走到門扇另一側的陰影裏。
    二位嘴巴比腳大的徒兒撒丫子開溜,吧嗒吧嗒腳步聲愈來愈遠,臥雲橋上殘破的橋板因為不堪重負,而發出吱呀吱呀的慘叫聲,臥雲橋的距離很長,妙音跑過大半個橋麵便基本瞧不見她的身影,慈雲的偏頭疼又犯了,死命按壓住太陽穴,額上青筋突突直跳,總有種不好的預感,千萬不能再捅出任何簍子。
    炎一的性子她是曉得的,唯利是圖心黑手辣,開罪他的人會死得無比淒慘。
    這一回若是因自己失利拿不到秘笈,沒命的人不隻有她自己,知情的妙音,淨塵和輕雲也不能幸免於難,一滴冷水砸在她的後脖頸上,水滴滾進領子裏,慈雲激靈的一縮脖頸,寒氣入心的冷,隻能祈求妙音辦事得力能夠拿到秘笈。
    很快便有折返的腳步聲,妙音在臥雲橋的另一端露麵,麵色煞白一臉驚恐。
    跑過臥雲橋這一端靜默無聲,慈雲焦急:“出了甚麼事?淨塵呢?”
    妙音放眼迷惘,軟下嗓子拖著哭腔道:“師傅,薛公子他不見了!”
    風過山洞寂寞如冬,慈雲的臉色蒼白的要命:“門關得好好的如何會不見?”
    前功盡棄大勢東流妙音甚是頹唐:“還是師傅去瞧吧,我留了淨塵在斷崖上。”
    炎一盯著她的眼睛裏隱隱有股怒火,慈雲的舌頭有些打結,麵對死亡的恐懼占據了她全部的認知,深深吸氣渾渾噩噩道:“大師,我們先過去瞧一瞧,想是徒兒們情急之下瞧錯了也是有的。”
    前夜的露水鴛鴦之情不堪一擊:“師太這一招釜底抽薪委實是演得好,終究是你有錯在先,這些事歸根結底都是你的錯,所以為了老衲的宏圖大業,師太還是去死吧!”炎一一招鎖喉,整個把慈雲瘦小的身體從地麵上提了起來。
    麵無表情腕上發力,力道下得很重,冷酷無情的聲音再次傳來:“師太,老衲之前已經說過,不管得不得到秘笈薛公子都得死!想要他不死你就得替他去死!你這個賤女人,膽大妄為壞我的好事!秘笈還沒有拿到手便已經私自放人!敢情昨兒晚上的求情,師太是有備而來啊!下賤胚子!你是不是上輩子欠了他們薛家的宿債,這一世還完了老子還兒子!還是說秘笈已經在你的手上了?”
    慈雲被他勒得快要窒息,手腳胡亂的蹬來蹬去,沮喪的在他手下掙紮。
    一眾弟子們全部傻了眼,均跪倒在炎一腳邊,求饒的求饒磕頭的磕頭。
    妙音當即癱軟在地,直著嗓子大聲哭嚎:“炎一大師,求您行行好,放過我師傅吧,這事一定是有內鬼所為,我師傅她素日裏是如何對您的,您心裏還不是明鏡一般門兒清,您即便是殺掉我師傅,頂多隻能暫解心頭之恨,時日一長您還哪裏找像我師傅這樣對您忠心耿耿的人去?大師是出家人,出家人以慈悲為懷,您可萬萬不能破了戒啊!我師傅她一定是知錯了,您這一回若是大人有大量放過我師傅,我替師傅保證,我們峨嵋定當竭盡全力把秘笈給您找回來!求您再給我師傅一次將功贖罪的機會吧,大師!”
    炎一倒還客氣,仰麵朝天認真聽完妙音的哭嚎,啞然道:“此話當真?”
    妙音嚇得磕頭如搗蒜,砰砰之聲不絕於耳:“我保證,一言既出秘笈必到!”
    慈雲被他勒得幾乎要暈厥,脖頸上施加的力道一鬆,整個人重重摔到地麵上。
    妙音手腳並用爬過來,扶起她的肩頭,臉貼臉大聲哭:“師傅!您怎麼樣了?”
    炎一相當專心的盯住她倆,肥胖的老臉上笑容綻放,一雙眸子如同夜月冷霜散發寒光,嘴角牽起嚴厲的慍怒:“師太,你可真有個好徒兒,老衲就再給你一次將功贖罪的機會,二十日內把秘笈親自送到老衲的麵前來,過時不候!”
    慈雲半伏在地上卡著嗓子咳得出血,妙音連磕幾個響頭,深望了炎一一眼。
    再叩首多了分執著的平靜:“多謝大師不殺之恩!我和師傅一定竭盡全力!”
    炎一神色照舊冷凝:“殺薛慕滼這事不用你們出麵了,老衲另外安排他人去做,你們隻管把秘笈帶給我,若是再失手,你們這些廢物統統送去見閻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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