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年輕男子開了門，放下手裏的書，隻看到隻白色小貓趴在沙發上，懶洋洋的，好像沒有骨頭一樣。聽到聲響，掀起眼皮子瞥了他一眼，尾巴搖了搖，便沒了動作，繼續舒舒服服趴著。
    橫行樂了，小沒良心的，好歹也養了它幾年，好吃好喝供著，對他這主人就這態度？順手把貓撈到懷裏，小白貓掙紮一下後發現沒有用也就隨了他。
    橫行父母十幾年前出了車禍雙雙去了，因著家裏有些積蓄所以生活也不成問題。考上大學後選修曆史，成績也算不錯，畢業後沒有像其他人一樣找與他專業相應的工作，反而開了一家私人書店，生活還過得去。
    至於他這為人嘛，是低調的不能再低調。一個人獨來獨往，連左鄰右舍都沒說過幾句話。
    在外人看來，簡直就是一個怪物！
    “大白，洪塵明天約我去吃飯喝酒，是去還是不去？”大白是一隻貓，當然不會回答他，懶懶翻個白眼。橫行也不介意一隻貓會不會回應他，喃喃自語，“還是去吧，常言道，無事獻殷勤，必有所求。”畢竟，兩人雖然有些交情，但也是許久沒有聯係過，說突然心血來潮想他了，這鬼話換了別人也不信。
    橫行做好了晚飯，兩菜一湯，外加一碟小肉幹。這小肉幹，自然就是大白的晚飯。橫行他討厭魚，所以隻願意給大白小肉幹，偏偏這小貓兒挑剔，剛開始時不願吃。
    橫行也懶得理會，反正餓的不是他。
    大白大神堅持了兩天後，果斷繳械投降，那時橫行挑挑眉，也隨它去。
    這人，慣的多了會看不清自己身份，越求越多。這養貓啊，也差不多，慣著慣著就會甩臉色。
    若是不滿意？
    大門在那兒，隨時可以走。
    橫行站在穿衣鏡前，鏡子裏的男人很年輕，長相也很幹淨清秀，一身的白色休閑裝，多了幾分隨意。咧開一口白牙，自我感覺良好，想著這樣去見人也不會失了禮。
    出門時拍了拍大白腦袋，“好好看門，回來給你小肉幹。”
    至於願不願意吃，就不是他考慮的事兒了。
    “喵。”大白繼續保持著高冷範兒，一爪子招呼過去，落了個空，頗為不滿瞪著橫行。罪魁禍首沒一點將貓惹毛的自覺，悠哉悠哉走了，留下一個飄逸背影。
    橫行走了，房子空了。一隻貓感到了無聊，屋子越發的冷清。
    “喵。”
    “喵。”
    小白貓又懶懶躺在沙發上，搖晃尾巴。琉璃淺色的眸子，泛著淡淡白光。
    帶著，一絲冷意，一絲詭異。
    而外麵是豔陽天，大街，喧囂、熱鬧、人來人往。
    橫行打量這裏，嘖嘖，高檔餐廳，可真大的手筆。
    遠遠的，坐在那裏的人就看到了橫行。洪塵年紀與他相仿，隻是更多幾分圓滑世故，天庭飽滿，麵相平和，看著倒是那種挺好相與的人。
    一挑眉，挺好相與，往往這種笑麵虎，才是最可怕的。
    因為，你不知道，
    這種人，上一刻還是笑意盈盈，而下一刻，會不會在你背後捅刀子。
    在人心麵前，一切，都是未知變數，包括自己。
    橫行又看他幾眼，但是，臉色發黑，眼帶青影，麵籠烏雲，雙眉隱露血光，可不是好麵相呀。
    洪塵上前拍著他的肩，笑道，“橫行，好久不見，最近過得好嗎？”
    “還好吧，也就那樣了，每天都忙著混口飯吃。”橫行半真半假開玩笑。
    “切，就你那本事，還用混口飯吃？少嚇唬人。”洪塵滿不在乎說道。
    很快上了菜，精致的菜式讓他想到了藝術品，反正是洪塵請客，他也不心疼，直接開吃，還不忘反客為主招呼人，“你也餓了吧，趕緊吃呀。”
    洪塵，“……”既然這樣說了，他也拿起筷子大吃起來，那吃相相當豪爽。
    都說酒水來的交情最快，兩人很快就東西南北的扯到了一塊。末了，洪塵搓搓手，“橫行，我最近遇到了些麻煩，想讓你幫一下忙。”
    果然，這笑麵虎無事不登三寶殿。橫行似笑非笑，“你說說看？”
    洪塵有些尷尬，不過也是一會兒的事，立馬自來熟說道，“我以前也許你說過我有兩個發小，但是最近他們都出了事。”突然就沉默下來，欲言又止。
    橫行一挑眉，沒好氣說道，“嗯。難不成他們都死了，還是死於非命那種，然後每日三更半夜托夢讓你替他們報仇雪恨，順帶著讓他們可以早死早超生？然後你每晚不堪忍受這種折磨？”
    洪塵瞪大了眼睛，“兄弟，你怎麼會知道的？”
    他無奈扶額，“網絡上的狗血劇，一抓一大把，你去開個VIP，看一年也看不完，到時候你一定會將這些套路都看清。”而且，商家出品，必無精品。
    洪塵有些泄氣，精神顯得頹靡，“最近撞了邪了。”
    “你該不會碰到什麼不該碰的東西了吧。”橫行看著還剩下不少菜，糾結著要不要打包帶回去給大白，不過那隻貓挑剔得很，估計也看不上這些剩飯剩菜。
    洪塵他也不是什麼普通人，這個世上有些不為人知的東西他還是知道的，而橫行指的這個不該碰的東西是什麼他也心知肚明，猶豫了下，還是點頭，“應該算是吧，我也不敢確定。”
    橫行微微一笑，“洪塵，你這忙恐怕我幫不了。”這話不假，他隻是個曆史係的文科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又不是玄門中人，不懂奇門遁甲什麼的，若真是遇到那些東西，還真沒啥辦法。
    第一，肯定是自己先逃命。
    第二，他沒那麼高大的情操舍己為人。
    第三，他真的真的隻是個有些特殊的普通人。
    “橫行，我知道你大學時曾接觸過這些，如果你都不幫我……”
    橫行打斷了他的話，“我這算哪門子的接觸，根本連門外漢都算不上，奇人異士如此之多，你想在繁州請一個精通此方麵的人才還是可以的吧？”
    “我找了，那些大師都說沒辦法，哼，一群江湖騙子！”說到這裏，洪塵憤憤不平，顯然是在他們身上吃過癟。
    橫行若有所思，感情他還是個備胎……“說說看，是怎麼回事？說真的，我沒有什麼把握。”重要的是，他也不願為了不相幹的人惹事上身。
    人都是自私的。
    俗話說，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他橫行又不是聖母，憑什麼舍己為人。
    退一萬步說，又有誰願意真的舍己為人？
    別天真了。
    “沈北你也認識，他身體不好，一年前心髒病突發去了。我很蕭卷那時都很傷心，但蕭卷生前與他關係最好，沈北骨灰下葬後，蕭卷每周都有一兩天在墓地裏度過，我隻當他傷心過度，沒多在意偶爾也會陪他一兩次。而三個月前，蕭卷在市區裏出了車禍，送醫院得晚沒能救回來。我趕到醫院時，他已經進了太平間，正準備火化。大家都是從小玩到大的好友，我自然去見他最後一麵。”
    蕭卷就躺在那裏，身上蓋著白布，溫度冰冷。我過去，忍不住看了他，沒想到，看到的卻是一張血肉模糊的臉龐。五官扭曲到不可思議的程度，一隻眼珠子被碾成漿液，而另一隻眼睛卻瞪得大大的。就那樣，直勾勾，直勾勾看著我。
    我事先便是做好了心理準備，還是被他那模樣嚇到了，也不敢多待，匆匆的走了。直到他骨灰火化之後，我帶了回來，與沈北的骨灰放在一起……
    在我準備離開時，忽然聽到了蕭卷的聲音，橫行，你能想象嗎，在陰暗的墓地裏，突然響起了潮冷低啞的聲音，而且那人還是你已經死去的朋友……”洪塵剛開始時還挺正常，說道最後，情緒顯然激動起來，又夾著恐慌懼怕。
    橫行見他臉色不似作假，手指緊緊扣住桌麵，低低問道，“可能是幻覺呢？”
    人在過度緊張時，是會出現幻覺的。就如想一樣東西，想到發狂時，就會看到自己擁有了它。
    “不會的，蕭卷聲音我一輩子都忘不了！他的聲音就貼著我耳朵，我還感到了耳邊寒冷的呼吸……是真的、真的存在！他就在我的身邊！”
    “你冷靜些！”
    橫行聲音仿佛有種魔力，輕易讓處於暴躁狀態的洪塵安靜下來。洪塵喘著粗氣，顯然沒回過神，幾分鍾後，麵色漸漸恢複正常，苦笑一聲，“對不起，我激動了。”
    橫行揉揉額頭，也沒了吃飯的興致，“你還記得蕭卷說的話麼？”
    洪塵聲音有些顫抖，“記得，他說……”
    ……
    陰暗的墓地，似乎很久沒有人打掃了。
    雜草叢生，陰風陣陣。
    幹燥的水泥板，不知道何時變成了，潮濕的泥土。
    一道氣流，從泥裏鑽出來，淺黑色，帶著隱約紅光，貼著墓碑。
    一圈圈環繞，一圈圈環繞。
    墓碑上兩張黑白照片，漸漸的，
    沁出了血液，
    是鮮紅的，腥臭的。
    照片上兩人，在笑，鮮紅的嘴角，流著血，蜿蜒直下。
    滴滴，滴滴，落到土裏。
    而沈北、蕭卷，麵目全非，血肉糜爛。
    但都在笑著，嘴角，裂開詭異弧度。
    黑氣環繞，草木靜止。
    一隻手伸出來，抓住黑氣，上麵爬滿蛆蟲，
    肮髒，腥臭。
    然後，一切凝滯，又傳來咀嚼聲。
    接著，潮冷的、低沉的聲音，穿過墓碑，
    “洪、塵。救我……下麵好冷，我們……好痛苦……”
    陰冷詭秘，泣血淒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