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奕陳舒兩人並肩回了家，一路上默默無言，各自刻意的保持了安靜。
    到了家，陳舒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廚房。
    白奕坐到沙發上，拿出了包裏謝蠑交給他的厚書，抽出了裏麵夾雜的紙張，將紙張一頁頁整理好，仔細的瀏覽起來，快而不紕漏。
    紙張隨著白奕的翻動發出“沙沙”聲，修長的五指遊走於紙麵，如墨漆染的黑瞳在眼眶中不斷轉動，狹長的眉毛隨著不斷減少的頁數慢慢合攏，直逼眉心，連成了一條歪曲的線條。
    陳樺的沒品超出了白奕的預想範圍，陳樺是開餐廳的，規模還不小，共有二十幾家連鎖店，生意挺好，這幾年掙了不少錢，但這並不是白奕說他沒品的原因。
    關鍵是陳樺餐廳裏的食材大部分是“二次食材”，什麼叫“二次食材”？很簡單，就是前桌客人吃剩下的，收起來，繼續留給下一桌的客人吃，炒菜用的油是從倒掉的飯菜裏提取出來的地溝油。
    白奕繼續翻閱，滑動的手指在一張紙前停了下來，白奕在這頁停留的時間明顯較長，上麵隻有短短幾行字：
    XXX年，陳樺強奸了店裏打暑假工的高三女生，女生報警無用後自殺身亡，女生父母痛失獨女雙雙去世…
    白奕端詳了一會，“啪”的一聲把厚厚的一摞紙扔在了桌上，眼睛向廚房方向掃去，從剛才起就皺起的眉毛就沒舒展開過，他同情那個女生，但他更在乎陳舒的感受，陳舒討厭強奸犯，在車上的時候他就知道了。
    可是他爸剛好是陳舒最討厭的人，白奕擔憂陳舒會難受，並不是對陳樺的失望，無情點說可以說是陳舒對自己身體裏血緣的厭惡。
    白奕走向廚房，低頭靠在門框上看著忙碌的陳舒，燈光投射下的光，打在他的發絲上，斑雜的陰影遮住了他的神色。
    陳舒雙手熟練的翻炒菜肴，鍋裏緩緩升起的白霧模糊了陳舒的麵容，似真似幻，白霧在空氣中散去，留下滿屋的飄香四溢。
    陳舒剛好完成最後一道菜品，轉身就看到了門框上發呆的白奕，也不知道站那多久了，陳舒把菜放桌上解下圍兜，向門框上的白奕喊了句：“過來吃飯。”
    白奕坐下，一言不發的保持沉默，菜還是他喜歡的菜，可今天到了嘴裏，味同嚼蠟。
    “怎麼了？”陳舒疑惑，剛才回來的時候不還好好的嗎？怎麼突然就成這鬼樣了，跟丟了魂似的。
    白奕的目光從碗裏移開，悶悶的回了句：“沒什麼。”
    陳舒放下碗筷，手支撐頭部的重量，手指撫上臉龐，眉眼彎彎。
    任白奕臉皮再厚，也在陳舒一瞬不瞬的緊盯下敗下陣來，白奕往嘴裏趴了口飯：“我…調查了你爸和張蘭。”
    陳舒眼角的笑意不減反增：“就這個？我早就料到了。”
    白奕愕然的抬頭，原本想象中的怒火沒有到來，雖然知道這麼問很奇怪，但白奕還是忍不住問了：“你不生氣？”
    陳舒哼笑：“意料之中的事而已，沒什麼好生氣的。”不知道或許會氣吧，但是對於知道的事，既然知道了，氣又從哪來呢？
    白奕呐呐的不吭聲，過了半響，就在陳舒以為白奕就要沉默下去的時候，白奕悶哼出聲：“陳舒，或許你不信，我不是因為好玩而調查你。”而是想要幫你，想要更多的了解你，白奕在心裏補充著後半段沒說出口的話。
    說你聰明，有時候又笨的傷心。
    陳舒笑著，裝模作樣的歎了口氣：“你覺得如果你是因為好奇去調查的，我可能在這心平氣和的跟你說話嗎？”
    白奕說不出自己現在是什麼感覺，是慶幸陳舒的的寬容大度，還是失望陳舒的反應太過平淡，白奕很矛盾，這種感覺像是陳舒完全不在乎他這個人一樣，或者說，像是陳舒完全不在乎自己，不管是前者還是後者，白奕都不好受。
    為什麼不生氣呢，不管他是好意還是惡意，不能否認的是，白奕把陳舒不願向別人展示的斑斑劣跡揭露了出來，張蘭說對了一句話，陳樺是陳舒的父親，不管陳舒是不是無辜的，陳樺做的事都會被分到陳舒頭上，所謂“上梁不正下梁歪”。
    陳樺就是陳舒一生的汙點。
    所以，你為什麼不生氣呢？
    “陳舒，你很多時候都讓我有種無力感。”
    白奕手拿筷子，敲擊麵前的瓷碗，打出難聽的音調：“有些時候我真的很討厭你。”
    “一樣的，我也挺討厭你的。”
    陳舒的回答再一次出乎白奕的預料，但是想想又很合理，是該被討厭的吧，以前給他找麻煩，現在以“對你好”的名義，以另一種形式給他找了更大的麻煩。
    這麼想著，白奕的手指僵硬的捏住褲子上的布料，自己好像從沒問過陳舒需不需要他的“好意”，他突然有些明白了陳舒說的“多餘的好意”是什麼意思了。”
    自己確實很多餘，白奕沉悶的想，如果是別人不經過自己的允許，隨意探索自己的秘密，自己又會怎麼樣呢，不可能像陳舒這麼平靜吧。
    醜跡埋在心底就好，有些事自己知道就好。
    陳舒淡定的抽過白奕手裏的筷子，抬手在白奕頭上敲了一下，用了五分力：“你行了，別給我做出這幅頹廢樣，當初調查的時候怎麼沒想到我會生氣。”
    白奕這次沒有叫痛。
    陳舒又在白奕頭上敲了下：“我都沒生氣，你倒先委屈上了，給我聽好了，我陳舒不是不知好歹的人。”我知道你是因為好心，我並不介意你的“多此一舉”。
    陳舒身上的冷香隨著揮動的袖口縈繞在白奕鼻間：“白奕，謝謝，有個人在身邊支持我，這感覺很不錯。”
    白奕終於抬起了頭，但依舊不發一言。
    陳舒放下筷子，坐回了原位，白色的衣服刺痛了白奕的眼：“你可能搞錯了一件事，我不覺得自己有什麼不堪的事需要隱瞞，我不是陳樺，我與他是兩個個體，我們不一樣，我更不介意別人拿他來刺我，因為，我不在乎。”
    白奕的眼底透著不信任：真的？
    陳舒仿佛知道白奕的想法：“真的，這是很簡單的事，我為什麼要把自己活成別人喜歡的樣子。”
    白奕本想點頭，但總覺得哪不對勁，腦中一道白光與陳舒相融合，是了，陳舒說的和自己做的完全不一樣，他現在不就是活成了別人喜歡的樣子，同學眼中的乖乖男，鄰居眼中的好孩子，爺爺眼中的聽話懂事的好孫子。
    “你的話自相矛盾了。”白奕反駁著，凝視陳舒的墨瞳裏是不容置疑的審視，審視背後是連本人都沒發現的難受，名為心疼。
    “沒有矛盾。”陳舒搖頭，平日暖意滿滿，卻又隔著薄冰的瞳仁在此時化開最後一點距離，仿若冬末至春歸，四處皆晴。
    “我想不想活成別人喜歡的樣子，和我想不想過的更舒適沒有衝突，我隻是為了自己活的更自在而已。”
    陳舒笑靨如花，點點星光自眸中閃，幽深的眸子成了夜空，神秘而又惹人遐想，想要一探究竟，又因為其中的莫測望而怯步。
    “我很高興，你能這麼關心我。”
    在此刻，白奕的靈魂被陳舒眼中浩瀚的宇宙深深吸引，無法自拔，他從沒有像現在這樣清楚的感覺到，陳舒如此真實的溫柔，不似平日的作假，而是真真實實，溫熱的，暖人心肺。
    白奕還沒來得及細細品味這難得暖熱，陳舒便恢複了以前的神態：“現在出去，我要洗碗了。”
    白奕懵懵懂懂的起身，聽話的走了出去，等回過神來時，人已經到了沙發上，白奕突然把臉蒙在抱枕上，耳尖燙的白奕難受，抱枕下的臉通紅一片，白奕感受到，自己的心正以不正常的頻率瘋狂跳動著，仿佛要衝破禁錮住他的這層枷鎖，雀躍而激動。
    白奕對這種感覺很陌生，陌生到害怕，又有因為未知而生出的興奮，白奕想，自己可能是個神經病吧。
    陳舒洗完碗出了廚房，就看到白奕不知道又在發什麼神經，整個人縮成了一團，陳舒把白奕從抱枕裏拉出來：“想憋死？”
    白奕剛抬頭，陳舒便被他的臉色嚇到了：“你怎麼了，臉好紅，發燒了？”
    陳舒說著手伸向了白奕的額頭，不料白奕反應激烈的躲開了，陳舒的手懸在半空，白奕也反應過來自己反應過激了，一時間兩人皆是有些尷尬。
    還是白奕先打破僵局，白奕把桌上的一遝紙遞給陳舒：“這久調查出來的結果全在上麵了。”
    陳舒自然的接過，隨意翻閱了一下，在一旁發現了支錄音筆，陳舒拿起錄音筆，播放了裏麵的內容，向白奕討要：“這支筆，和這些資料能給我嗎？”
    “可以。”白奕快速回答，臉上的絳紅還未散盡：“本來就是要給你的，你拿去好了。”
    “謝了。”
    “你準備拿這些做什麼？”
    陳舒神色不明：“給陳樺找點麻煩。”
    他現在的主要任務是分散陳樺張蘭的注意力，好讓他們沒有多餘的時間放在陳舒身上。
    白奕靠近陳舒：“你自己？我可以幫忙。”
    “不用。”陳舒把玩錄音筆，笑的狡黠：“交給他的商業對頭好了，不用自己出麵，我隻需要當個好心人士給陳樺的對頭送把柄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