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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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春山鎮細雨蒙蒙,鎮口處,行人三三兩兩,清冷稀疏。
一馬車停駐於此,青年一襲淺藍儒服,撐開傘修身玉立,透著些許落魄疲憊。陳文初回身,拱手向車夫道了聲謝,車夫接過碎銀。
馬車漸行漸遠,軲轆聲慢慢消失。
竹紙傘下,俊秀麵容抬眸,放眼望去,青石長街,粉牆黛瓦,小鎮亦如往昔古樸安逸。從京城來此千裏迢迢,兩個月來風餐露宿的疲憊不堪在這一刻仿佛煙消雲散。
陳文初呼出一口氣,不顧斜雨浸透衣袍,快步向前走去。
春山鎮,他終是回來了。
晚間下課,和學生們道別後,陳文初整理好桌案上的書稿,準備去街邊饗肆用些晚膳。回來一月有餘,每天日子就這樣重複下去。
快出院門,身後有人喚他。陳文初停下腳步回頭,是老鄉長,於是等他走近。
“夫子,喚我何事?”陳文初對他很尊敬,老人留著長長的胡須,麵目慈善,近七十高齡,是他幼年時的啟蒙老師,在春山鎮很有名望。
老鄉長擺擺手,寬大的儒袍襯得他頗為仙風道骨。
“不是什麼大事,回來有些時日了吧,在京城這麼多年,回來可還住的慣?”
陳文初微微一笑,低頭頷首道:“一切安好,勞夫子費心了,這些天多虧了夫子照拂。”老宅早在當年舉家遷往京城後被人買下,他一時無處安身,如若不是老鄉長請他入學院教書,他不可能這麼快安頓下來。
“嗯,這就好,有什麼難處便和我說。”老鄉長笑得慈善,看著陳家這孩子長這麼大,心裏難免愛憐。突然拍了拍腦袋,想起什麼似的。
“哦,對了,我來找你,是明日高家那小子在春禧樓設了晚宴,特地來邀你。”
陳文初心口漏了一拍,高家……少年往事如泉湧般襲來。藏在寬大衣袖的手些微握緊,麵色不改,低聲淡然道:“這……我就不去了吧,畢竟往來……不深”
老鄉長愣住,摸摸胡須,疑惑道:“我沒記錯的話,你與高崇那家夥不是玩得挺好麼,少時我可是天天見他湊著你邊上,不過幾年沒見,就生疏了?”老人以為他不好意思,遂接著道:“我前幾日可是特地和他說了你從京城回來,這次晚宴就當做給你接風洗塵,你可別怪老夫沒提前知會你呀。”
老鄉長瞧著青年的神色有異,拍了拍他的肩頭,語重心長:“兩人可是鬧矛盾啦?唉,年輕人哪有解不開的誤會。聽老頭子的,你明日了見他,服個軟,他一高興,許就和好如初了!”
“夫子,我……”陳文初不知該如何開口。
老鄉長眉毛一擰,似要發火。
“誒,你莫不是連老夫的話也不聽了?”
青年推辭不過,隻好承諾明晚一定前往赴宴。
送走老鄉長,已是星辰懸掛天邊。從聽到那人的名字起,陳文初便沒了吃東西的心思,直接回了屋子,怔忡間,人已坐在的窗邊,抬頭望那勾清輝彎月,晚風輕撫,瞬間思緒萬千。
服個軟,便能好如初舊了麼?青年微微歎氣,怎麼可能……
“小初,日後你我二人,一文一武,雙劍合璧,在這春山鎮做一對快活鴛鴦,豈不羨煞旁人?”少年生得極為高大俊朗,嘴貼在陳文初耳畔,聲音低啞,呼出的氣燙的他耳朵疼。
小青年翻書的手一頓,白嫩的小臉微紅,啐他:“呸,誰要和你做一對!”
“喲,害羞啦,昨日是哪個小美人兒在我床上……”高崇趨在他耳邊呼著氣。
“你還說!”陳文初作勢打他。
高崇覷他臉皮薄得緊,連忙柔聲細語:“得得得,不說了,省得我娘子生氣。”順勢摟他,大手揉捏青年的腰胯,腆著臉湊上去親他的嘴,陳文初稍許抵抗下後,哼哼幾聲,沒有拒絕,午後陽光傾斜,透過窗欞灑在房中糾纏不休的那兩人身上。
十五六歲的玩笑話,終究沒有實現……
涼風沁骨,陳文初睜開眼時,燈已被風吹滅,屋外漆黑一片,今夜無月,天邊隻三兩顆星辰點綴。坐在窗邊吹了半宿涼風,剛站起來頭疼得越發厲害,他隻好坐下緩會兒神,細長手指抵在額頭上輕揉,青年眯會兒眼,盯著窗角兀自出神。
少頃,他笑出了聲:“我竟然在這睡著了,我竟……”還是忘不了。
個中苦澀,隻有自己知曉,額頭有些發燙,怕是已經著了涼。
次日。
“好了,將文章自行注解一番,哪裏不懂的再來問我。”陳文初執書坐回案邊。
學生齊聲說“是”。
青年一手撐在桌案上,垂頭閉目,借此緩解身體因風寒產生的疲憊感。
“先生……”
耳邊似有人的呼喚聲,陳文初不得不強行掙開眼,眼眶濕潤,隻覺得眼前有個朦朧的人影。
季景齊坐在前排,平日聽課十分認真。不知為何,先生今日講課時間隻有往常一半,有些地方他還沒弄懂,於是在他不懂的地方標記了下,拿著書上去請教。
喚了好幾聲,先生也沒有回他,於是季景齊側頭去看他的臉。
恰逢陳文初睜眼,朦朧著眼睛覷他。
季景齊霎時感覺書聲朗朗的課堂安靜了下來,隻餘下先生那雙水光瀲灩的眸子映出他的身影。先生麵若桃紅,俊美異常的樣子就在那一刻印在了季景齊的心裏,難以磨滅。
陳文初拭去眼角淚水,揉著額頭緩解不適。
“哪裏不懂?”聲音宛如玉珠滾落,青年直起腰,問學生。
季景齊這一刻心怦怦直跳,以前怎的沒覺得先生這樣好看?少年支支吾吾的指著他之前標記的地方,愣愣的盯住書籍一角,先生講的什麼半句也沒聽進去。
迷迷糊糊過了一天,也沒吃什麼東西,陳文初隻覺得頭重腳輕,風寒發熱的症狀越來越嚴重,打算下學後去抓點藥。
晚間,門口站著一人,是鄉長,老人見了青年,向他招手。
剛想詢問有什麼事,忽然想起昨日之約,不由得腳步一頓,鼻塞耳熱之際,呼出的氣也是滾燙。
陳文初向他行一拱手禮,“夫子。”
老鄉長笑著:“可算是來了,老夫還以為你不來,打算去叫人綁了你去。”
“因學生們的課業耽擱了,文初害夫子久等了。”俊秀青年淺笑,罷了,藥晚些時候在抓吧。
“既知道來晚了,等下可要陪老夫我多喝幾杯啊!”老鄉長大笑,捋了捋胡子。
兩人入了馬車,車子穩當向前行進,窗外喧鬧聲漸大,透過簾子間隙隱約瞧見街外頭燈火通明。陳文初端坐車中,隻覺心頭悸動,袖中掌心汗濕,想著待會兒見到那人該如何自處,不由得歎氣,昨日若沒答應就好了。
現今他竟沒有絲毫勇氣去想象二人的見麵,愧疚麼?是有的,更多的卻是害怕驚懼,他隻能等待著那人的憤怒與指責。
不知過了多久,馬車,停了。
春禧樓,已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