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未曾殺過一人，隻救人，連極北最惡毒的凶獸也隻是馴服鎮壓。卻因為一個人的情劫，殺了生。得到的是什麼呢？
    一個在榜首一個在最末。
    弦闕看著位居書冊邊角的玉帝，又緩緩抬起頭看了一眼鏡中的那張臉，兩個人的模樣重合。
    他就是玉帝。
    鬱結中，一口鮮血模糊了鏡麵，鏡中人扭曲的麵容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在嘲笑他的過往何其無藥可醫。事到如今看透了一切，卻還是無法去恨。
    ——
    “主，大帝如何說？”驚蟄慌忙迎了從玉清真君府上捂著腰走出來的九塵帝君道。
    “哦，他說一切由我主張。天宮的修繕便清雅些即可，我看混沌穀的裝修便不錯。”九塵一手扶著驚蟄星君一手捶了捶腰，“這玉清真不是個好相與的，每次都這般折磨我。”
    “主……”驚蟄有些不知如何接話，天宮上下無不質疑這個新晉位的帝君，聖君都不曾晉這天君之位，怎麼就輪到他了？是以皆是背後討論著九塵帝君是得了長生大帝的庇護，說九塵帝君是長生大帝的寵仙……
    當年仙域霍亂之後，誰不知玉清真君的真實身份那是連無極君和穀主都比不得的，是以，也無人敢明目張膽地說什麼，倒是九塵帝君他自個兒毫不忌諱。
    “如何？”九塵帝君睨了一眼驚蟄星君，“這整修之事便交由你了，本君去一遭混沌穀，你不必陪著我了。”
    “是。”又去混沌穀？混沌穀與天界有糾葛，天界雖與混沌穀各不幹涉，卻也都忌憚著不痛快，這帝君倒好天天上趕著巴結去，驚蟄撅了撅嘴，卻想起一事喊住了那一步不停往混沌穀去了的帝君，“主兒，南天宮當如何？”
    “本君說的話你聽不明白？還是說南天宮不屬於天宮的一部分？”九塵帝君步子頓了，側過頭道，他的鳳眸一瞥讓不經意看到的送信仙鶴竟然忘記了撲朔翅膀，落在了同樣被迷的神魂顛倒的驚蟄星君懷中。
    九塵帝君走後，驚蟄才回過神，那仙鶴撲朔了翅膀從他懷中飛落在地化作一個明眸皓齒的少年望著九塵帝君的背影歎道，“真是美則美矣……”
    “賀雲仙使，送您的信去，帝君也是你覬覦得的！”驚蟄拍了一下賀雲的後腦勺。
    “方才聽您同帝君說起修繕南天宮的事兒，莫不是帝君有意與魔界那邊修好？”賀雲整了整袖中的信箋好奇道。
    “聽帝君的意思，大帝沒有反對，想來是有這麼個意思。”驚蟄摸了摸下巴道。
    “這可是大事兒。”賀雲跟著摸了摸下巴，眼睛依舊在往帝君隱跡花叢的紫衣那處飄。
    “我說你給我收斂些。”驚蟄怒道，“太白已經被處置了，天界即便跟魔界修好也無甚可指責的，天下大統才是大勢所趨。我看西界的基督耶穌那邊近來蠢蠢欲動，似是有染指我東界聖土之意。”
    “這些醃臢的蠻人，我東界奉行中庸之道，就當我們好欺負的麽？”賀雲攥了拳頭道。
    “他們若敢來犯，便讓他們褪一層皮再回去。”驚蟄笑道。
    ——
    九塵帝君一路往南天門走去，經過南天宮他駐足了片刻，看著南天宮的牌匾蒙塵，勾起一抹淡笑，在金烏將落的餘暉中恍若幻夢。
    他繼續舉步往前走，看著腳下的雲霧、枝頭的繁花都覺得稀罕，想起過往在昆侖柱的漫長歲月，看到的是昆侖山下的滄海桑田輾轉變換，隻有漫漫白雪和呼嘯的北風，山間有花草，他卻觸不到。
    曾經萬川陪著他的那最初的幾千年裏，也許還沒這麼寂寞，萬川走後便再也無人送他一花一草可以嗅一嗅冰雪之後的花香了。
    即使後來來了一個一身星月的人，那人就是昔日的賢決上仙也是後來的玉帝……
    隻是……他再也提不起精神去揮散寂寞了，他想到的隻是借這個注定是真命天子的手來爬出無邊的寂寞。
    殊不知跳脫了昆侖山的牢籠，他依舊是跳不出無邊的死寂。
    十世的劫難他都熬過來了，再也不需要那個人了，他於自己而言不過是利用與被利用，為何還是要把他留下，就在這注定是孤寂的天宮裏？
    也許是因為報複天地萬物的快感，看著他體會求而不得的孤寂，多麼讓人愉悅……
    隻是為何心痛如斯？在凡間的最後一世，十世輪回他們唯一的一次交集，無論是深山之中的同甘共苦還是重逢之後的並肩同行，都是那麼讓自己難以割舍……
    九塵帝君摸了摸心間軟處，卻化作淡淡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