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上新衣後，徐城瑾跟著徐家一群長輩往隱在樹叢後麵的祠堂走去。因為是小輩，徐安南和徐安北也在隊伍之後。
    三兄弟穿著同款的黑色西服，並肩而行，倒是前世今生的頭一回。可他們都知道，此刻站在彼此肩旁的，不是兄弟，而是敵人。
    腳下的青石板即便被眾人踩踏，卻依舊保持緘默。歲月賜予它們的，是沉重的往事和斑駁的痕跡，它們不曾訴說，隻憑靈魂記憶。一行人拐過幾條彎彎繞的石板路，很快，百年祠堂的全貌便慢慢呈現於眼前。
    “徐氏宗祠”四個黑底大字鐫刻在祠堂正門上方，似與白牆一體，讓人打眼就能望見。正門門口的四角方尊已經開始飄煙，將飛簷走壁的老式堂府襯托得更加古睿有香。
    下人將兩扇紅油漆木門從兩邊打開，並立刻退到兩邊緊閉的側門靜候。隔得不遠，徐城瑾卻依舊望不見祠堂裏麵的陳設，好像一切都隱在黑暗裏。直到跟著徐家的老一輩邁上台階，他才看得清楚一些。
    跨過高高的門檻，踏在凹凸不平的黝黑泥地，徐城瑾感覺像進了農村人家的土屋。兩側白牆上吊著先人的畫像，中央的燭台上，陳列著祖宗的牌位，再旁邊，就是那根徐城瑾懼怕的粗皮鞭，被疊成兩個半根，靜靜地擺在木架上。燭台下麵，放著兩個供認瞻仰的蒲團。除此以外，再無旁綴。
    “城瑾，你過來！”
    徐老太爺發話，徐城瑾立刻上前。
    “跪下！給徐家的列祖列宗叩三個響頭。”
    徐城瑾跪倒，恭敬做了三個“五體投地”的動作，然後，學著徐老太爺閉眼默哀。
    “我徐氏男兒，苦言能益，苦味能養，苦錢能久，苦工能恒……”
    聽完家訓，徐老太爺又帶著徐家人出了祠堂，對著外邊飄飛的青煙鞠躬，然後，讓負責打掃的下人下了鑰，鎖了祠堂。重新折回老宅，徐城瑾給一眾不認識的長輩敬完茶，這才開始所謂的“團圓宴”。
    一席家宴上，七大姑八大爺們都笑意滿滿地詢問徐安南最近的學習情況，他是得到最多關注的，連徐安北都被比了下去。好像今天的主角是徐安南，並不是他徐三少。
    徐城瑾側頭，小聲問旁邊一直默默尬笑的徐安北：“二哥，你在徐家混了這麼多年，怎麼還跟我似的，小透明一個？”
    “嫡庶之分，男女有別，都是老一輩的傳統思想了！你沒看見，就算徐離離是大媽生的，可因為她是個女孩兒，連上桌一起跟我們吃飯的資格都沒有嗎？”
    雖然嘴上這麼說，但徐安北暗怒的眼神還是出賣了他的真心。徐城瑾挑眉，繼續暗搓搓地給他下套：“所以說啊，咱們兩兄弟才該一致對外，互相扶持，推倒眼前這座封建主義大山，是不？”
    “嗬嗬，吃菜，吃菜！”
    徐安北的眼神突然轉向他臉上，徐城瑾顫巍巍地收回視線，幹笑了一聲。他擺正身形，繼續對付盤裏的食物。在自詡聰明狡詐的徐安北麵前，徐城瑾必須故意暴露自己所有的小心思，這樣，才能一點一點地換取徐安北的信任。
    就像諸葛亮唱的那出空城計，如果對手不是司馬懿，還真不一定能達到最終的目的。
    這樣暗自思慮的時候，徐城瑾突然覺得自己很邪惡……
    送走宗親，徐家人都聚集在了一樓客廳，隻有徐老太爺一人坐在沙發上，說：“以後，城瑾就是二房嫡嫡親的兒子，和小南、小北、離離你們一樣，現在叫人！”
    徐老太爺第一個看向徐安南：“你是老大，你帶頭。”
    徐安南隻好機械地轉身，叫了徐城瑾一句：“三弟。”
    “三弟。”
    然後，徐安北也跟著叫了，聲音柔和。
    最後是徐離離，她眼睛還是腫的，卻還是在大太太焦急的眼神注視下，叫了一聲：“三哥。”完了，她像掉了幾斤肉似的，竟然又抽泣著躲進了大媽的懷裏。
    天殺的，讓她叫一句“三哥”就這麼困難麼？要不是有人在，徐城瑾的白眼估計會翻到天上去。
    下午，李管家派人送幾個孩子回學校，而徐城瑾，是林佳人親自送的。她將徐城瑾牽上車，等車緩緩開啟，才淡定地開口給徐城瑾打預防針：“明早，不，今晚，咱們的照片就會出現在各路八卦雜誌上，你可要做好當名人的準備哦！”
    徐城瑾立刻探頭看窗外，卻被林佳人又往身邊拉了拉：“不用找了，就算沒有那些真狗仔，徐家也會安排其他假記者追著的。你和我一樣，不過是徐家圈養的籠中鳥而已……”
    漂亮女人連憂鬱起來都美得驚心動魄，即便不近女色的徐城瑾，也會因林佳人此刻的脆弱神情而動容。
    徐城瑾不由開口，說：“你可以逃啊！”
    “可逃出去又能如何？流浪嗎？”
    徐城瑾怔怔地看著她，眼角因為她簡單的一句話而再次濕潤，似有淚意。
    林佳人的話，擊中了他心底最深的矛盾，因此同她產生了一種共鳴。之後，林佳人繼續嘮叨著什麼，可徐城瑾已聽不清。
    “年輕的時候，總覺得自己與眾不同，自然也會有男人將自己看得與眾不同，後來才發現……”
    到了嘉榮門口，下了車，林佳人叫住他：“讓你叫我媽不僅為難你，也為難我，以後，你還是叫我‘二媽’吧。”
    “嗯，好的。再見，二媽。”
    “再見，城瑾。”
    他剛轉身，就看徐離離白了他一眼，冷哼著走向校門。
    “……”
    進了學校，徐城瑾打電話給畢方，問：“你在宿舍嗎？昨晚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來我宿舍吧，小明和可中都在呢。”
    小明？可中？他們什麼時候這麼要好了？
    徐城瑾一臉黑人問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