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城瑾同學，你確定，是你自己自願來警局撤案，與徐離離和解的？”
    “嗯。”
    徐家的律師是後到的，長相和善的女警官詢問了徐城瑾一些無關痛癢的問題後，便開始和律師先生開始交接撤案的事宜。
    ……
    徐城瑾坐在旁邊等著，範局卻拿著幾根口味不同的棒棒糖來哄他，真把他誤當成三四歲的小朋友來對待。
    “雲霆的堂弟，想吃糖嗎？”
    “呃，範叔，我已經十五了，”徐城瑾委婉拒絕，並推開眼前的棒棒糖：“而且，我雖然是正宗的南方人，吃菜好甜口，但對這種齁甜齁甜的零食實在不感興趣。”
    “你喝酒了！”
    範局突然學鬣狗在他嘴附近的地方猛嗅，得出這個結論後立刻將徐城瑾拉起來，拽進了局長辦公室。
    “說吧，如果徐家人為難你，你可以告訴我，我能幫你討回公道。”
    “怎麼討？家庭範疇的問題本來就介於法律和道德的兩條線之間很難定性，難道隻是因為徐家人不喜歡我，而更偏愛其他的孩子，就可以判他們的刑嗎？”
    徐城瑾一開口就印證了自己之前說的話，他隻是看著小隻一點，思想卻比同齡人更成熟理智。
    範局顯然很意外，他那隻抵在桌麵上的左手，一時竟忘了收回來。
    “沒想到啊，現在的孩子竟然都這麼早熟！我本以為肖家那位小公子已經正經懂事得不像話路，你和他一般大，怎麼感覺也很深暗人心世道呢？”
    “大抵是因為從小沒爹疼沒娘愛的，早早就當自己家長的緣故吧。”徐城瑾回答得很平靜，就像在說別人的事，無關痛癢的。
    “……”
    範局又看不懂了。即便他擅長心理和微表情分析，可麵對這樣一個如此與眾不同的少年，他的心又開始瘙癢難耐。一看到這種資質非凡的孩子，他總會控製不住地想要收入自己麾下，當個關門弟子也是好的。
    “孩子，以後有沒有興趣當警察啊？”
    “沒有，我誌不在此。”
    徐城瑾的回答，和肖雲霆曾經給的答複一樣，短小而精悍。範局知道這些過分早熟的孩子很有主見，而且一旦決定的事，很難再改變想法。
    他自知與徐城瑾無緣，便將話題轉到最開始之處，無縫對接。
    “那麼，你跟範叔說說，為什麼喝酒？”
    “您不知道麼……肖爺爺前天晚上走了……”
    生命無常，徐城瑾一直都知道，可情感很多時候比理智還會控製人心。它讓你無視一切規則和底線，變得或脆弱，或歇斯底裏。
    “……”
    ……
    徐老太爺牽著徐離離走出公安大樓，徐城瑾和徐安北跟在後麵。孔隊走到站在窗口的範局旁邊站定，問：“師父，你是不是懷疑，徐城瑾就是那個女人的孩子？”
    “你也有過這種猜測？”
    “嗯，可徐守仁年輕的時候玩過的女孩比咱們穿過的鞋都多，估計連他自己這個禽獸都不知道這孩子是打哪個娘胎裏蹦出來的。我也隻是想想，雖然年紀相仿，沒準隻是巧合呢？”孔令武瞧見辦公桌上有棒棒糖，他一邊回答，一邊轉身走去拿糖果，並開始仔細研究它外麵裹著的一層塑料包裝。
    “被掩埋的真相，總會隨著時間的推移，慢慢浮出水麵……”
    許久之後，範局才開口，因為背對著孔隊，孔隊根本看不見師父此刻臉上的神情。
    而且，師父呢喃出口的這句話，根本不符合正常的辦案邏輯。因為他們辦案，最重要的事就是搶時間，越拖越結不了案，抓不到凶手。但孔隊還是因為師父的這句話，心跟著緊了緊。其實，大多數流血的悲劇，案情不在於多複雜，多令社會恐慌，而在於，那些再普通不過的，愛與恨與欲望。
    ……
    徐離離一路哭回了家，即便車都停在了徐家老宅的門口，她還是撲在徐老太爺的懷裏抽泣，跟死了爺爺似的，鼻涕眼淚一大把，再不要自己孤傲的公主形象。尤其在車門開了以後，見了大太太，徐離離更加變本加厲。她摟著她媽，沒正經說過一句話，全程隻是大太太被動接受她的暴風雨式的眼淚洗禮。
    肖爺爺走的時候，徐城瑾都沒她哭得厲害，他不由在心裏暗暗鄙視。
    大太太也不閑著，抽空狠狠刮了徐城瑾一眼，語氣不善：“爸，你怎麼把他也帶回家了？真是晦氣！”
    自己三令五申的事情沒有一個放在心上，徐老太爺胸中的火又被燒旺了幾分。“不準再哭！”他指著徐離離吼了一聲，見她嚇得把眼淚憋了回去，老太爺又跟她媽——大太太嚴厲地說：“城瑾也是我孫子，就是因為你們這些大人不懂事，孩子們才有樣學樣，對城瑾不是打就是罵的。你們是要翻天嗎？真要把我們徐家的醜事都翻到明麵上，弄得滿城風雨，你們才開心是嗎？”徐老太爺被氣得脖子都粗紅了，他因為一口氣沒提上來，連連咳嗽了好幾聲，臉也漲紅了。要不是李管家及時上來扶住他，估計都能栽在自家門口。
    麵對暴怒的徐老太爺，大太太不敢多嘴。而徐安北的臉色，也有些蒼白。
    徐老太爺歇了好一會兒，下定了決心似的，跟李管家吩咐：“老李，你先聯係守仁那小子，讓他把他在外麵的兩個姨太太都帶回來，再去請徐家的幾位長輩，就說我這個徐氏大當家的要開祠堂，認祖歸宗！——對了，讓人把小南也接回來。”
    簡直是意外之喜，徐城瑾當然不會拒絕。天上掉下的餡餅，誰管砸得死砸不死人，先想辦法接住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