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謙的畫板就擺在窗邊陽光最多的地方，極方便他出入。他完成了美術老師布置的作業，收拾好書包就利索地爬過窗台，最終以騎士跪姿安穩地落在了樓下的草坪上，舉手投足間盡是溫暖的陽光照耀。
    如果這一幕剛巧被花癡的女孩撞見，必定會被他瀟灑帥氣的動作吸引，並對李子謙一見鍾情。可很不幸，此刻沒有女同學路過這座畫室的後牆，隻有徐城瑾和他撞了個大眼瞪小眼。
    真是，剛逃出虎穴，又進了狼窩……
    不，是又遇到一頭狼。
    徐城瑾假裝淡定，隻覺緣分這東西妙不可言。他望了望二樓的大窗戶，目瞪口呆完，立刻抬腿，選擇繼續路過。
    “徐城瑾，站住，”
    李子謙卻沒打算輕易放過他，拉住徐城瑾校服的後衣領，居高臨下地吩咐：“陪老子去網吧。”
    “為毛？本少爺又不是你那些聽話的跟班。”徐三少努力掙紮，卻發現根本沒辦法脫離李大王八的魔掌。李子謙塞了幾張毛爺爺到他的上衣口袋，繼續拖行李一般拖著他往畫室側麵的小道走去。
    徐城瑾愛財如命，一邊舔手指數鈔票，一邊被李子謙的手臂勒緊脖子往後拖，跟著李子謙的步伐倒退著走。他說：“李子謙，本少爺可是很貴的，你不覺得你給的小費有點少嗎？”
    李子謙為了堵住徐城瑾的嘴，又掏了幾張紅票子出來，他警告徐三少：“西北那個門有警衛看守，你最好給老子安靜點。”
    “好的好的。”
    徐三少喜滋滋地奪過李子謙手裏的錢，點頭如搗蒜。
    李子謙應該跟看門的老頭很熟，因為老頭一看見他就故意留了門縫讓他和徐三少鑽。隻是門外站崗的警衛十分負責，站在門口一動也不動地盯著出入口。老頭又殷勤地倒了一杯水，送給年輕的警衛喝，還拉著人家嘮嗑，因此很好地擋住了他的視線，兩人才得以成功潛出。
    嘉榮附近有一個叫“紅星狐”的網吧，李子謙讓網管開了一個包間就帶著徐城瑾上樓了。
    小時候，總聽院長爺爺說裏麵都是不良青年，徐城瑾卻對烏煙瘴氣的網吧很是向往，可那時根本沒錢、更沒機會讓他進去網吧見識見識世麵。長大了，獵奇的心思也淡了，他對網吧再沒有什麼強烈的感覺。
    有些美好，會隨著歲月漸漸流逝。錯過了便錯過了吧……就像玩具，小時候極其渴望擁有，可越長越大，過了玩玩具的最佳年紀，他和其他成年人一樣，不會幼稚到再去玩孩子的玩具。
    上一世，徐城瑾到了大學才開始接觸網遊，對手速要求極高的遊戲根本沒什麼慧根。他愣愣地托著腮，坐在旁邊的電腦桌百無聊賴地看李子謙在虛擬世界裏衝鋒陷陣。不知過了多久，神情恍惚間，他的眼角竟似有濕潤之意，連徐三少自己都沒預料到。
    “徐城瑾，給老子下去買點吃的上來。”
    李子謙暴躁的聲音突然在徐三少耳側響起，徐三少真的是被嚇清明的，他立刻回神，向李子謙伸手要錢。
    “money呢？”
    李子謙摸出褲口袋裏的錢包扔給他，惡狠狠地威脅說：“都給你了，再跟老子要錢，看老子怎麼收拾你。”
    拿上鼓鼓的錢包，徐城瑾滿臉堆笑，他這才抬起屁股，下去替李子謙辦事。他根本沒注意到，身後李子謙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忽而鬆了一口氣的樣子，嘴裏似乎還在小聲念叨著什麼。
    紅星狐網吧所在的這條街，正巧是美食一條龍的美食街，對麵還有很多的小吃甜品店鋪。雖然剛剛下午四點多，但這裏已經人山人海。徐城瑾點了些燒烤，又去粥店打包了些包子和粥，花費了大約半小時的時間才回到包間。
    電腦還開著，李子謙卻躺在沙發上睡著了。他一隻手臂耷拉到了地下，另一隻手臂彎曲著放在臉上，正好遮住了睡眼。徐城瑾可不懂什麼憐香惜玉，再說李子謙跟“香”啊、“玉”啊這些詞也搭不上邊。他放好食物，過去踢了幾腳李子謙屁股蛋下麵的沙發壁，叫李子謙起來：“喂，吃飯了。”
    李子謙被震醒，滿臉不情願，他緩了緩神，然後抓起兩根羊肉串，張大嘴，將它們一起擼進了嘴裏咀嚼，徐三少看得一愣一愣的，他翹起大拇指，讚歎：“人才。”
    李子謙輕哼，抬頭說：“吃飯的時候少說話。”
    也對，大戶人家生長的孩子和他不一樣，就是講究。
    徐三少坐到茶幾側麵，不管其他，也開始投入戰鬥。他中午吐過一次，不敢再吃刺激性的東西，就隻吃包子和粥。
    今天買的蟹黃湯包很好吃，一口一個，滿嘴肉香。正宗的蟹黃湯泡，包子頂部的花口會特地留些蟹黃，可徐三少買的湯包並沒有這一特征，看著跟普通的豬肉小籠一般無二。他本以為不會太好吃，誰知道口感還挺不錯的。
    徐城瑾喝完自己麵前的一碗皮蛋瘦肉粥，滿滿地打了個飽嗝。他已經吃不下了，隻能攛掇李子謙幫他解決殘食：“這個湯包真的很好吃，你要不要嚐嚐？”
    李子謙嫌棄地瞥了徐城瑾一眼，最終還是將筷子挪到了包子麵前，夾起了其中一隻晶瑩粉嫩的湯包。他剛送進嘴裏，咽到一半又吐出來，他不停幹咳，問：“怎麼有蟹肉的味道？”
    “蟹黃湯包，裏麵當然有蟹肉啊，不然怎麼叫‘蟹黃包’。”徐三少不以為意，他擦了擦嘴，指著李子謙吐出來的還能分辨皮肉的半邊包子，忍不住說教：“你看看你，就算不愛吃也不應該浪費啊，怎麼還吐出來了？”
    “老子對蟹過敏，不可以嗎？”
    下一刻，李子謙原本白淨的臉已經全紅，他推開擋道的徐城瑾，直往包間外跑去。徐城瑾反應過來，跟著跑出去，很快找到拐角處十分不起眼的衛生間。剛進去，他就發現李子謙已經休克——隨意地倚在馬桶邊，雙目緊閉，看著聊無生機。
    有幾個染著綠毛的殺馬特造型的青年站在李子謙昏倒的那間廁所門口議論紛紛，卻不敢上前試探鼻息。徐城瑾立刻跑上去，艱難扶起軟成泥的李子謙，沒好氣地跟他們吼：“還杵那裏幹嘛，快過來幫忙啊。”
    徐城瑾在幾個人高馬大的青年的幫助下，終於將李子謙弄上了出租車。司機不敢怠慢，一路狂按喇叭，很快將暈倒的學生送進了醫院的急診處。他對司機千恩萬謝，拿著單子給李子謙去交費的時候卻覺得肉疼。零零總總加起來，竟然還要他徐三少倒貼幾百。
    “媽的，敢情本少爺跟你出來混一趟，啥也沒撈到。”
    去病房看了一眼還在昏迷打吊針的李子謙，徐城瑾馬不停蹄地折回網吧，拿上李子謙的書包又趕回醫院。來來回回的，折騰得他小臉都紅了。
    真他媽天生勞碌命……
    徐城瑾剛歇下沒多久，隔壁床的大嬸就將臉盆、毛巾塞給了他，熱心地囑咐說：“給你哥哥擦擦身子吧，我看他在床上扭來扭去的，估計睡得也不舒服。盆是我們洗臉用的，毛巾也是新買的，你記得一定要先用熱水燙一遍，然後再兌成溫水給你哥哥擦身子哈。”他還能說什麼，隻能彎腰鞠躬，答謝陌生大嬸的好意。然後認命，打好水伺候這位在床上享受的毫不知情的真少爺。
    從水房回來，好心的大嬸已經不在，隻有叔躺在床上，他和李子謙一樣，都吊著鹽水，沉沉地睡著。徐城瑾連連歎氣，坐在床邊仔細地為李子謙擦臉。這個時候，他的動作和神情，再沒有一絲孩子的稚嫩純真，隻剩內斂深沉。
    許是手心突然的暖意使李子謙驚醒，他猛得抽回手，驚得徐城瑾差點從床上栽到下麵，差點和冰冷的地麵來一次親密接觸。
    他卻隻顧問徐城瑾：“你怎麼會在這裏？”
    “你大爺的，你不知道人嚇人會嚇死人嗎？”徐三少勉強站定，一把將李子謙的手拽到跟前，越擦越來勁：“猴急什麼，還沒擦完呢。”直到李子謙手皮都紅了，他才放過李子謙這個不知好歹的大王八。
    “是我送你來的醫院，也是我替你交的住院費，我不在這兒還能在哪？”
    “那你怎麼還不走？”李子謙埂著脖子，嘴硬道。
    說到這，徐三少氣不打一處來：“你以為本少爺想呆在這兒嗎？媽的，沒有你，我怎麼回學校啊？我既不認識什麼門衛，又不會飛簷走壁。你倒是告訴我，我該怎麼回啊？”他激動得眉飛色舞，手裏被擠幹的毛巾也揚了起來。
    可徐城瑾還沒幹什麼，熱心大嬸責備的聲音就從背後響起：“幹什麼呢？幹什麼呢？你這個做弟弟的可不乖噢，哥哥生著病呢，竟然還跟哥哥鬧。”她走近，將兩個飯盒放在兩張病床中間的床頭小櫃上，指了指，厲聲對他說：“我順便幫你們兄弟兩取了晚餐，趕緊吃飯。”然後，她對病床上的李子謙鼓勵地笑了笑，這才回到隔壁床鋪照看她丈夫。
    “……”
    徐城瑾無辜吃癟，恨恨地瞅著李子謙這大王八，可他卻蓋上被子，躲在裏麵偷笑。
    ……
    “喂，李子謙，本少爺可是幫你交了兩天的住院費，你到好，一個晚上都沒住全，你他媽是故意膈應我的麼？”徐城瑾不情不願地被李子謙拉著胳膊往醫院外麵走，心裏還在盤算有多少錢打了水漂。他憤懣至極，現在的看病成本那麼高，李子謙倒好，說走就走。
    “老子都沒心疼老子的錢，你在那裝模作樣的幹嘛？”
    李子謙大言不慚，抬手看了一眼手表，眼看著快要到晚上12點，他兀自走在徐三少前麵，越來越快。
    聞言，徐三少鼻孔吹氣，他惱得喉嚨裏都能噴出火來：“李子謙你他媽是記憶隻有七秒的魚嗎？你下午在網吧把錢包甩給我的那一秒，裏麵的錢就已經是本少爺的所有物了，跟你沒有半毛錢關係，好嗎？”
    “廢什麼話，回去老子還你就是了。”
    李子謙也不知道聽沒聽清楚徐城瑾的話，隻顧著將他推進剛好停在醫院門口的出租車裏，自己也緊跟著擠進後座，然後吩咐師傅：“去嘉榮國際的西北門。”
    “你他媽有錢交車費嗎？”
    “不是有你呢麼。”
    無力反駁，徐城瑾坐定，再不理旁邊擺出一臉理所當然的表情的李子謙。
    “11塊，”到了地方，師傅瞥了一眼打表器，問：“你們誰付？”
    “他。”
    李子謙推開車門，長腿一邁就下了車，他回答說。
    徐城瑾交了錢，跟在李子謙身後成功混進校門後，他立馬換道。
    “喂，徐城瑾，你這樣就沒意思了。不過就是一點小錢，你至於跟老子在這兒上綱上線嗎？你他媽掉錢眼裏啦！”
    李子謙眼疾手快，死死抓著徐城瑾的手腕不讓他走，眼裏有一股子嚇人的憤怒閃現。
    徐城瑾感覺自己的手臂都要被他扯斷了，李子謙用力抓住不肯鬆的地方，很快火辣辣地疼起來。他向來吃軟不吃硬，李子謙今晚強硬霸道的態度，注定使他們兩人不歡而散。
    “我分人，你在我這裏哪怕隻耗費掉一分錢，我都寢食難安，食不知味。說真的，我們不熟。”徐城瑾冷冷對上李子謙那雙不食人間疾苦的眼睛，麵無表情地拿自己另一隻沒有被他鉗製的手極其費勁地拉開李子謙那隻攫住自己細腕的充滿蠻力的手掌。
    ……
    “HappyBirthdaytoyou，
    HappyBirthdaytoyou，
    HappyBirthdaytoliziqian，
    HappyBirthdaytoyou!”
    生日每年都過，今天卻與以往有所不同。因為桌上的生日蛋糕，是徐離離親手準備的。其實無論是她自己做的，還是她去學校餐廳預訂的，隻要她有這個心，李子謙就很高興。可不知為何，此刻，即便有徐離離相伴慶生，他依舊開心不起來。
    繪畫社的大教室，是李子謙和他的兄弟們的專屬基地，此刻被氣球和彩帶裝飾得溫柔夢幻，原本四處亂堆的畫作也不見了蹤跡。蛋糕上的蠟燭亮起，燈光全滅，李子謙凝視桌上的點點光火，竟再次想起徐城瑾暗夜中那張冷漠的臉。
    不熟！？
    那小矮子竟然敢這麼瞧不起他！
    上下排牙齒咬得“咯咯”響，李子謙吹了蠟燭，背上書包就頭也不回地走向門口。
    “你們好好玩，我頭疼，先回宿舍休息了。”
    “李子謙，你站住。”徐離離追上去幾步，叫住他。
    李子謙聞聲轉過頭，向徐離離耐心解釋：“離離，我真的很累，想先回去。”
    徐離離冷笑著走近，抓起李子謙的手，問：“李子謙，你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你對我有意見就直說，別故意讓我在你的兄弟麵前丟臉！今天這蛋糕，你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否則就是不給我徐離離麵子。你自己看著辦！”
    打過鹽水的那隻手的手麵上，針眼和針眼附近鼓起的瘀青都還沒消下去。李子謙被她抓得有些疼，他蹙起眉頭，臉色難看，卻還是克製著自己暴躁的脾氣，一言不發。
    兄弟們眼看氣氛越來越凝重，都上來勸架。
    “喂喂喂，clamdown！大家難得聚在一起，可別因為一點小事就傷了和氣。”
    “對啊，大哥，你不是特別期待離離幫你過生日的嘛。”
    “大哥，你的手怎麼了？感冒了？不會，是誤食了蟹肉吧？”
    “那可不得了，大哥你還是先回去休息比較好。”
    “……”
    徐離離怔然鬆開李子謙的手，不明所以，她問：“你對蟹過敏？很嚴重嗎？”
    李子謙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隻是繼續轉身離開，語氣似有抱怨：“徐離離，我們從幼兒園就認識，你應該是最了解我的那一個，可你從來沒真正關心過我。”
    

    作者閑話：

    提前劇透一下，下一章徐三少被虐得很慘，而且很有味道，希望看文的親們做好心理建樹。嚶嚶嚶，請抱緊你們的三少寶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