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懷容看起來很神經病，但是辦起正事來也不愧於他大司命的地位，利落幹脆，不給人留餘地，強橫地要求探訪魔界。
    蚩流光自知攔不住，口頭上答應了，安排他們回三哥的夜店休息。
    晚上蚩流光坐在三哥留給他的豪華大房裏，拿起筆寫報告。既然天君們打算去魔界，他也就打算把在魔界招待的工作丟還給大哥那邊了，畢竟他懶，且並不想回魔界。
    他寫著寫著，突然想到之前丟在辦公室的那盆阿芙蓉，這幾天不管不顧，大概已經萎了吧，魔界種的花，在人間本來就開不長久。本來還打算在人間試試靠這花睡個好一點的覺來著。
    想著想著，他似乎聞到了魔界阿芙蓉的花香，微嗆的濃烈。然後一隻瓷白修長的手覆在了他寫字的手上。蚩流光頓時全身緊繃坐直，進入戒備狀態。
    那雙手幹爽，皮膚細膩微涼，指節分明，小指最後一個指節戴了一枚祖母綠的寶石戒指。那綠汪汪的顏色，如同這雙手主人的眸子。
    蚩流光看到那枚戒指時，全身的戒備狀態解除，整個魔又不成形狀地癱在沙發裏。
    那股阿芙蓉的香氣來自於手的主人——突然出現站在蚩流光身側的男子。
    男子拿起蚩流光的報告，津津有味地看起來，祖母綠的眸子微咪。一頭黑色的，像黑夜一樣的長發慵懶地披散開來，卻反襯得眉目鋒利。
    “報告駁回，招待的事情還是你做。”男子看完後悠悠開口，聲音低而清冽。
    “我沒有說不的權利是吧？”蚩流光垂死掙紮。
    “如果你能代替我當魔王的話。”
    “不了大哥，我懶，我慫。”
    男子就是蚩流光的魔王大哥，蚩洵之。魔王大人自己找把椅子坐，坐姿慵懶卻優雅，氣勢中有種手握天下權的孤傲。坐下後單手撐著下巴，魔王大人饒有興趣地問：“天君招待得如何呢，我的寶貝流兒？”
    這個親昵到有點惡心的昵稱倒沒有激起蚩流光什麼反應。
    “我覺得吧這幾天簡直就是鬧劇。天君說好的四個一開始隻來了三個，本來任無涯和祝紅英很讓我頭疼了，結果沒想到那個任雪是方知雪，真是更惡心了。後來帶他們見見在人間的幾個兄弟姐妹，好不容易撞上七妹，最後一個天君也來了，而且居然是七妹的前夫，還是害得七妹掉孩子的渣男。話說七妹什麼時候結的婚我都不知道。這幾天簡直就是鬧劇加驚喜，腦細胞都嚇死了不少。”蚩流光說到七妹前夫時，敏銳地感受到大哥身上氣勢的變化。他可以感受到，大哥剛才那一刻是有殺意的。
    “你不知道很正常。水兒的事發生在你進入睡眠期的時候。那時候水兒在人界受限製頗多，天道那個時候還有餘威。那個叫蘇什麼的天界的，當時下人界輪回曆貪嗔癡妄四劫，和水兒好上了。水兒那時候以為對方隻是個尋常人，便想和對方做個尋常夫婦。結果對方隻是曆劫，在人界受賭貪戾的磨煉，反倒把水兒折騰得很苦，孩子就是那個時候懷上的。
    天界和魔界血統相差甚遠，兩個種族孕育出來的後代往往很難成活，就算成活也是畸形的孩子。水兒最終沒能保住這個孩子，這個孩子流失掉了。後來那個天界的磨煉完，選擇人死飛升，留下病重雙親一堆賭債給水兒，水兒為兩個老人養老送終還清賭債，才回到魔界。
    水兒雖然是女子，但是她的性子一向要強。在人間受諸多苦也未曾求助於我，等回了魔界，我察覺她身上魔氣有異，她才告訴我是有這麼回事。”魔王大人交叉雙腿坐在椅子上，語氣雖然清冽，但念到自己弟弟妹妹的小名時卻是語氣溫軟的。
    “七妹身上的魔氣？”
    “當時為了保胎花掉了許多魔氣，最後保不住流失又折損了許多。”魔王大人解釋完又突然問道：“這次的天君來訪，你怎麼看？”
    蚩流光這會坐直了身體，眼睛裏有什麼尖銳的東西幾欲捅出“太巧合了。先是任無涯祝紅英，然後是方知雪，到最後的蘇懷容，都太巧了。我總覺得沒有那麼簡單，任無涯這幾天的態度太隨和了，基本是怎麼招待都沒有什麼太大意見。我對這個家夥太熟悉了，不可能這麼好應付的。”
    “哦？”
    “任無涯表麵看起來斯文無害，實際上據我接觸到的來說，此君有強迫症，還有完美主義傾向，慣會挑撥離間，心機很深。我覺得他可能打算逐個擊破，先從我和七妹下手。七妹心性較堅，也無什麼軟肋，應該不容易著了他們的道……”
    魔王大人卻搖頭否定道：“那倒不是，水兒有軟肋的。水兒的孩子是她的軟肋。”
    “孩子？”蚩流光吃驚道：“不是說流失掉了嗎？”
    “你知道你的大哥我是很疼你們的，也很疼孩子的。”魔王看起來很愉悅的樣子，在椅子上換了一個坐姿：“我沒有走冥界的路，把我的死去的侄子魂魄上的魔氣封住了，放去人界輪回了。”
    “……”蚩流光看到大哥的眼神，秒懂大哥的意思是這事也要他操心。蚩流光：“好吧，我想七妹也不笨，應該自己也有堤防。”
    “那麼天界的到時候在魔界還是由你招待了，寶貝流兒。”魔王大人起身：“你也好久沒回魔界了，好久沒有陪我吃一頓飯了。”
    “嗬嗬，那個不是有二哥陪你嗎……”
    “你回來好好和雙雙道個歉，雙雙其實沒有表麵上那麼生你的氣的。”魔王打斷了他的話，幽幽祖母綠的眸子看著他，那雙眼眸像一汪秋水般靈動。你很難想象，這樣一雙似乎隨時能夠滴下淚來的清亮眸子是長在一位身居高位多年手段凶狠凶悍的魔王的臉上。
    蚩流光沒接這句話，反問道：“你要走了嗎？”
    “是啊，你很久都不來魔界，我隻能自己過來看你了。”
    “魔界有很多事要忙吧。”
    “那倒沒有，基本我都丟給下麵的做，每天都過得很無聊，很枯燥，像一口枯井。可是又不能隨便出魔界，天道在盯著我，魔界一些妄想天開的也在盯著我。”
    “妄想天開的那些應該也不難收拾吧。”
    “是不難，但是會很煩。魔界從來不缺野心極度膨脹的家夥。”
    “那天道呢？”
    “比這些異想天開的家夥更煩。”
    聽著蚩流光突然笑出聲，是那種小孩子獨有的沒心沒肺的笑聲：“大哥，你一點也不適合做魔王。”
    “我也這麼覺得。”魔王聳了聳肩：“但是無論適不適合，魔王這個位子我已經坐了，坐了好多好多年了。”
    蚩流光像是玩心大起一般問：“大哥，新手機好玩嗎，微信好玩嗎？”
    以前他可不問這些，一說是懶，二是怕被打。可是今天大哥難得上門找他一趟，他突然想問這些話。他知道大哥從魔界出來一趟不容易，並不想大哥很快走。
    “水兒給我改造的手機挺好的，我沒事可以看看你們的動態。”
    “微信裏可以屏蔽別人不能看到自己發的朋友圈的。”
    “水兒說我的是強製版本，你們屏蔽不了。”
    “……七妹這個萬惡的運營商！”蚩流光頭次感受到出奇的憋屈。
    “怎麼，就這麼不想讓我知道你們過得怎麼樣？”魔王看他吃癟似乎心情很好，伸手摸了摸蚩流光的臉，順勢摸上流光細軟的發絲。
    “和那個無關。大哥的疼愛有時候太過沉重了。有些事情，我們隻想用自己的方式解決。”蚩流光被大哥摸得很舒服，聞著熟悉的阿芙蓉花香突然覺得有些困倦：“我們已經長大了，很大了。有自己的愛冤情仇，並不希望大哥一直插手，或者一直把我們當成小孩子。”
    “可是在我眼裏，你們就是小孩子，很小很小。”
    “對了，大哥不去看看三哥嗎？啊，現在是晚上，應該叫三姐。三姐她很喜歡你的，她要是知道你來找我沒去找她，會鬧脾氣的吧。”
    “小紅她現在有人追著她跑呢，我先過去找她再過來找你的。”
    蚩流光聽罷一個激靈，困意退散：“清瀾追回來了？大哥你這次沒出手？”
    “不是你們總說嫌我總是管你們嗎，所以你們自己搗騰吧。”說罷魔王大人的身影便消失不見。
    蚩流光低歎一聲：“大哥啊。”有些心塞地扒拉了一下頭發。不想讓大哥幫的大哥全包攬了，這會難得想讓大哥幫的大哥甩手不幹了，真是……
    蚩流光起身，試圖從沙發直接蹦到床上，他懶得走那幾步路。這才剛準備蹦，發現自己膝蓋頂著什麼東西，伸手撈起來一看，是一個沒開封的香包，一打開，一股濃烈馥鬱的阿芙蓉香彌漫出來。那個香包製作精良，九朵紅色阿芙蓉花紋成一團，團團簇在白色綢緞底子，香包垂著九個帶著金閃的小流蘇，佩著祖母綠的玉，玉上雕著戰矛和刀劍。這種製式明顯出自於是魔界皇家皇室，這個規格明顯是魔王才能享有的。
    蚩流光拿著香包放在鼻尖深深地貪婪地吸上一口氣，看來今晚可以好好地小睡一覺了。
    “大哥啊……”他低低地歎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