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息每每想起那兩人耷拉著一條胳膊，還在拚了命互相抽嘴巴的場景，就覺得十分可樂。一樂，就牽動嘴角的傷口。，緊接著就是哎呦一聲嚎叫，十分不善良。
    去醫院的路上，宋慕揚臉色陰沉，基本沒說話。林息看他那表情，便覺得剛剛的溫柔以待全是幻覺。開頭他還時不時的詢問邢飛，看他是否難受的不能忍。看宋慕揚臉色越來越陰霾，漸漸地也不敢說話了。
    邢飛斷了一條胳膊，腳扭傷了筋骨，其他隻是皮外傷，沒什麼大礙。宋慕揚隻顧著一遍遍洗手
    邢飛被送去隔壁診室打石膏的時候，林息終於忍不住開口。
    “慕揚哥哥，你剛才好厲害！他們為什麼都怕你？”
    宋慕揚周身依舊低氣壓，他睨了林息一眼，並不說話。
    那孩子左臉腫起，塗滿了藥水。嘴角貼著紗布，左眼也隻剩一條縫，實在是有點滑稽醜陋。
    他不知道自己在氣什麼。看到林息被欺負時的失控，完全出乎意料。僅僅因為這孩子那雙像極了沈柏筠的眼睛，他就可以豁出一切為他出頭，這理由想想都覺得可笑。
    後來那群人走掉，林息居然不看看自己的手有沒有事，隻顧著蹲著地上搖晃那少年，才當真讓他覺得自己又生氣又好笑。
    “慕揚哥哥，你流血了！”林息驚恐的彈跳起來。
    宋慕揚給了他一個“現在才看到，剛才是不是瞎了“的眼神。
    那孩子立時羞愧的想找個地縫鑽進去，慌裏慌張地跑著去叫醫生了。
    宋慕揚終於有點滿意。
    包紮的時候，林息一直半蹲在旁邊，瞪著小狗一般的眼睛看得仔細，眼神痛苦又委屈，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來。宋慕揚莫名心情大好，便決定賞賜他幾句。
    “他們不是怕我。隻是怕我爸。”
    林息半晌才明白他在說什麼，也沒去計較宋慕揚為什麼半天不回答。
    “唔”，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怪不得剛才往外走的時候，我聽他們都在議論，說要是把你惹毛了，你老子帶幾個兵把這場子拆了，他們也沒地兒說理。慕揚哥哥，你爸爸是很大很大的官嗎？”
    宋慕揚聽到這句“很大很大的官“，差點忍不住笑出聲來。”還好。“他衝著林息笑笑。林息也知道自己說話傻裏傻氣，忍不住要笑起來。
    兩人相視一笑，分外和諧。
    邢飛一進入這個房間的時候，便看見如此刺眼的畫麵。
    他需要在醫院住兩天。藥費由五爺出，他自不必擔心，也就安心住下了。林息本來堅持要留下陪床，邢飛看他的可憐樣子，沒忍心，硬是讓他回了學校。
    沒過幾天就到了兩人約定好做采訪的日子。
    宋慕揚有點後悔前幾天把那實習生趕走了。最近他自己寫文案，手又不方便，整天忙得不可開交，早把林息拜托的事忘得一幹二淨。林息電話打來的時候，他正在補眠，整個人都暈頭轉向。
    “抱歉，我忘了。這樣，你來我家吧，還方便些。“
    “額。。唔，可以嗎？會不會打擾你？“偶像的家耶～林息一絲小緊張敵不過心頭萬馬奔騰的雀躍。
    “沒關係。我現在起床準備下。你過來吧。”宋慕揚的聲音懶懶軟軟的。
    林息心裏仿佛走過一陣和煦的風。
    按照宋慕揚給的地址，林息找到了一棟高層公寓。原以為宋慕揚這種看起來有些夢幻色彩的人，會住在遠離鬧市的山間別墅裏。房子位於二環，一看就知道造價不菲。那大廳裏極富藝術格調，並不是金碧輝煌的風格。
    林息心底隱隱的希望宋慕揚不是俗氣的。看到這，莫名有些安心。
    宋慕揚的家在19層，電梯直接入戶。林息進入房間的時候，不由自主的呆楞了一下。
    宋慕揚家的裝潢並不像他本人那麼冷淡，房間裏大部分東西都是咖啡色格調，又隱約的和風滿滿。先前以為的灰暗風格，並沒在這個家出現。
    房子是loft的格局，淺咖色的小樓梯通到樓上臥室，沒他想象中的大，卻意外的溫馨。房間的品味和宋慕揚看起來十分相配，這樣看來，當初的設計者一定是費了一番功夫的。
    宋慕揚穿著長袖的淺色針織衫，白色的長褲，赤著腳湊在餐桌上吃煎蛋，喝著牛奶。
    他頭發沒有像前幾次那樣向後定型，略長的發絲狀態自然，讓他看起來像二十歲左右的男孩子。陽光透過潔白的窗紗打在他臉上，十分年輕好看。
    他這樣子也是完美的。林息從電梯裏出來，看到的就是這幅場景。
    林息從沒見過這樣的宋慕揚。
    這樣的他好似解除了偽裝，終於沒有了疏離感，隻會讓人不自覺的想靠近。林息隻顧呆呆地看他，招呼都忘記打。
    “要不要一起吃？”
    宋慕揚聲音裏還帶著一絲剛剛睡醒的鼻音，可愛慘了。
    “不用了！我吃過了。慕揚哥哥你昨晚工作到很晚嗎？”林息自然地好像經常過來做客的舊友。拉了把椅子就坐在宋慕揚對麵。
    宋慕揚眼睛似乎沒有平日的精神，細長的眼睛下麵有一片陰影。他擺擺手，“是啊。大概三點鍾才睡。”揉了揉發痛的眼睛，咬了口煎蛋。
    林息看他長長的小扇子一樣的睫毛忽閃忽閃。目光下移，又不經意的被他吞咽時一動一動的喉結所吸引，感覺臉又開始發燒。
    那晚過後，兩人就沒有再見麵。林息這幾天似乎越來越不對勁，一閉上眼就能想起宋慕揚為他擦拭眼淚的時候，那雙溫潤的黑眸。
    那人從天而降，像英雄般救了狗熊一樣的自己。
    一想到這，鼻腔裏仿佛就縈繞著那人身上好聞的香水味，和他人一樣淡泊，久久揮散不去。
    這感覺是他之前沒未有過的，隱隱讓他感覺到恐懼。林息年齡小，但現在的孩子普遍早熟，他又不是傻子。想到這，暗暗地掐了掐自己的大腿。
    穩住啊林息，你又不是沒見過男人的懷春少女，有什麼好臉紅的。
    暗罵自己真是沒出息。
    宋慕揚卻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伸手握住他尖尖的下巴，轉著他的腦袋上下左右看了一圈，“唔，看來是完全好了。”鬆開手繼續吃蛋。
    那態度再自然不過，仿佛兩個人是相熟的老朋友。林息的臉卻漲紅了。
    “那裏，以後不要去了罷。”
    林息知道他指的是夜場的工作。“唔，已經決定辭掉了，邢飛哥也基本確定了。等他出了院，我們就去辦手續。”
    宋慕揚點點頭，但還是忍不住腹誹，那個叫邢飛的怎麼想關老子毛事，就算救他都是順帶的。卻沒有說出來。
    這麼一想似乎林息怎麼樣也不關自己的事，那晚也不知怎麼的，頭腦一熱就替他出了頭。隻是每次看見這雙眼睛就會不自覺地心軟，實在有夠討厭。
    林息捧著個筆記本，在沙發上正襟危坐。宋慕揚給林息倒了杯水，隨手打開了唱片機。唱片機裏傳出的正是那天咖啡館裏循環播放的PorunaCabeza。林息聽著這首曲子，心裏那奇特的曖昧氣氛又複生了。
    “唔，我很喜歡這首呢，一步之遙，特別是手風琴版的。”林息率先開口，想緩和下緊張起來的心情。
    宋慕揚顯得很意外，“你知道這個？這是我最喜歡的一首，小提琴版的也很不錯。”
    “是啊。我媽喜歡古典音樂，我從很小的時候就和她一起聽了。我還喜歡瓦格納，門德爾鬆，海頓也喜歡，好多好多，”林息說起熟悉的音樂，臉上浮起輕鬆自然的微笑，”你知道嗎，我小的時候，總是一邊寫作業一邊聽安魂曲，開的聲音還特大。鄰居小孩來叫我玩兒都會嚇哭呢。”林息吐吐舌頭。
    他陷入兒時的回憶，笑容看起來十分舒心。
    宋慕揚看著那兩顆閃亮的小虎牙，也被這美好的情緒感染。這少年有點意思。看不出來他竟然對古典音樂有興趣，而且喜歡的這些竟然都很合自己口味。
    “可以啊你，”宋慕揚看向林息的目光裏有了一分熱度。
    得到宋慕揚打得肯定，林息隻顧嘿嘿的傻笑，心跳也撲通撲通逐漸加快。宋慕揚背對著他，又換了一張唱片上去。“這個呢，喜歡嗎？”
    “喜歡，這是莫紮特的C小調小夜曲！”
    宋慕揚點了點頭，向林息豎起大拇指。
    “那我考考你，這個呢？”
    “巴赫的地獄中的奧菲歐！”
    “那這個呢？”
    “這個是。。我想想，是門德爾鬆的E小調小提琴協奏曲！這首是我特別喜歡的！”
    兩個人像猜字謎遊戲，你來我往，玩的不亦樂乎。宋慕揚眼裏逐漸升起的熱度讓林息有一種獻寶式的愉悅。
    宋慕揚一直認為古典音樂屬於比較小眾的音樂類型，此時驚歎於林息這個年紀的孩子，竟然對古典音樂有了自己獨特的見解。而且這孩子眼光刁鑽，評判很多作品的角度實在新穎獨到，很多都是他從來沒想到的。
    宋慕揚如獲至寶，簡直對林息刮目相看。另一麵這少年的記憶力也絕對是超群的，腦袋裏簡直有個古典樂曲庫，實在讓人驚喜。
    林息說的手舞足蹈，大部分時候宋慕揚隻是靜靜地聽著。他帶著鼓勵式的微笑，歪著腦袋倚著唱片機站著，或者托著杯子坐在林息旁邊的沙發上，各種姿態都有歲月靜好的樣子。
    宋慕揚起身去煮咖啡。林息這才覺得口幹舌燥。察覺自己說的太多，有些班門弄斧的意思。
    “其實我說的這些，很多都是從你的節目裏聽的。”這倒是實話，宋慕揚有一檔講述八大洲文化的電台節目，在這裏麵音樂當然占了很大的比重。
    “是嗎？”宋慕揚唇角輕輕牽起，“最近快要沒的說了。感覺知道的都要吐幹淨了。“
    林息看著宋慕揚往自己的杯子裏加了很多糖，又倒了很多牛奶進去，直到咖啡本身那黑色色澤不甚明顯方才停手。
    “餓了嗎？冰箱裏有果仁糖蛋糕。”
    林息的肚子適時地咕咕出聲。
    宋慕揚看著那張小臉因為窘迫變得通紅，有些啞然失笑。
    林息捧著精致的碟子，小口小口地用叉子吃著蛋糕。“慕揚哥哥，咖啡裏放那麼多糖，不覺得膩嗎？”
    膩嗎？
    以前的宋慕揚隻喜歡黑咖啡，沈柏筠卻噬甜，總喜歡吃很甜的蛋糕，特別是西班牙的果仁糖蛋糕，那是兩個人在國外漂泊的日子裏最甜蜜的記憶。沈柏筠吃，他就也跟著一起吃。
    他素來不喜甜，因為有沈柏筠在身邊，一切就都是甜的。但吃他喜歡的東西，漸漸也變成了自己習慣的一部分。漸漸沈柏筠便以為宋慕揚也對果仁兒糖蛋糕情有獨鍾。
    時間久了，宋慕揚好像變成了沈柏筠。而沈柏筠，卻忘記了原本的宋慕揚。
    後來，那人就離開了他。
    他偶爾也會自己買蛋糕，去沈柏筠經常光顧的那家店。店家的小師傅在西班牙當地學了三年，口味著實來的地道。不禁想起沈柏筠第一次進到店裏，發現心頭好的時候，那小孩子般欣喜若狂的表情。
    提及此，宋慕揚心裏又是一陣苦澀。一個人買了，放在冰箱裏壞掉，然後丟掉。仿佛冰箱裏有那人愛的甜點，那人就總有一天會回來。日子久了，原來用來解膩的黑咖啡也變得苦澀起來，難以下咽。
    宋慕揚漸漸習慣在咖啡裏添很多的糖，卻並不清楚自己不舍的是那甜蜜的口感，還是那些甜蜜的過去。
    生活太苦，不點加糖，怎麼過的下去。
    年少的林息卻是不懂的。
    “也不會。好吃嗎？”
    “很棒啊。我從沒吃過這個口味。我之前最喜歡黑森林和抹茶的提拉米蘇，國貿附近有一家XX，味道也很不錯。”林息一臉坦誠。
    宋慕揚發現這少年說話總是解釋的清楚，還真是坦率。
    這樣的人，估計連謊也不會撒吧。
    他注視著林息那雙澄澈的眸子，想起過往的欺騙，心是沉的，卻越發覺得林息純真可愛起來。
    “你也喜歡吃甜食？”隱隱期待得到肯定的回答。
    林息曲解了這個“也”的意思，以為宋慕揚在說他自己。“當然啦，吃完就覺得心情特別好。”
    宋慕揚臉上掛著慈愛的表情，他伸出手，似乎是想揉揉他頭發。
    林息又察覺到那種穿透自己的目光。
    他喜歡宋慕揚的親近，但此時身體還是忍不住瑟縮了一下，向後挪了挪。
    宋慕揚像是忽然醒了，手停頓在半空中，像是掩飾什麼似的，轉身又給他添了杯咖啡。
    說不清是第幾次有這感覺，但似乎宋慕揚每次對他溫柔的時候，都像是在看自己背後的那人。
    兩個人窩在沙發上，午後的時間和陽光一樣慵懶。那種不適的感覺很快壓下。
    宋慕揚發現林息不僅喜歡古典音樂，也對一些融合音樂感興趣。兩人聊著聊著，又發現對方都喜歡皮亞佐拉，忍不住又有了些相惜的意思。
    唱片機裏換上一張Libertango，宋慕揚慢條斯理地回答著林息的問題。他語速很慢，但會給人一種他是想好了才會從容不迫的錯覺。林息每拋出一個問題，他都習慣性的挑挑眉毛，Q的很，這讓林息的心跳又莫名加快了。
    結束的時候，已是薄暮時分了。林息沒想到會耽誤宋慕揚這麼久，和他在一起的時間似乎過得特別快。臨別時林息的幾分不舍都寫在臉上。他低著頭，兩隻腳尖蹭來蹭去，心不在焉。
    宋慕揚幫他按了電梯。
    “林息！”
    林息整個人不受控製的抖了一下。這是宋慕揚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對於宋慕揚，林息一直是崇拜的。這崇拜讓他雀躍，也讓他覺得自己渺小又卑微。
    宋慕揚記得他的名字，這簡直讓他有種粉絲被偶像點名的惶恐。
    “不要去找別的兼職了。幫我寫文案，如何？”

    作者閑話：

    八點半左右還會再發一章。這章好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