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林和周崎一起來到了一家餐館，剛坐下，李林就迫不及待地詢問起來，“你是小章什麼人？你怎麼知道他？”
    “你真的對我一點印象都沒有嗎？”周崎不答反問。
    “要說吧，感覺有點眼熟，但是對於你的名字我是真的一點印象都沒有。”李林撓撓頭，“你就別賣關子了，快告訴我吧，為了跟你過來，我可是都沒去追我的小天使。”
    “小天使？”周崎歪頭想了一下，“交資料的時候排在你前麵的那個男生嗎？他怎麼了？你為什麼要追他？”
    “……”李林皺皺眉，擺擺手，“太複雜了，一句兩句也說不清，你先告訴我你和小章到底是什麼關係吧。”他湊近周崎，仔細看著他的臉，“你剛才那樣問，是以前見過我？”
    “嗯，”周崎點點頭，“我原來在國內的時候是一名警察。”
    “警察？”李林一驚，繼而反應過來，“啊，我想起來了，小章出事的時候，來的警察裏麵就有你！”
    “對，那天，我也去了。”
    “怪不得你知道我的名字呢，我們工友當時都接受警察詢問了啊，”李林笑笑，“警察同誌，辛苦了啊，謝謝你們查清了案子，也讓小章能夠死的瞑目，那老張應該已經槍斃了吧。”
    “嗯，已經行刑了。”
    “那就好，惡有惡報。”李林看著周崎，突然又覺得哪裏不對，“誒？警察同誌，你怎麼跑日本來了啊？”李林突然警惕地看看四周，將頭湊近，小聲說道，“難道是調查跨國大案？你來找我搭話，難道說老張還有同夥跑國外來了？”
    周崎無奈地笑笑，“不是的，你想多了，而且，你別叫我警察同誌了，我已經不是警察了。”
    “辭職了？”
    “嗯。”周崎點點頭，“我來日本，和你一樣，就是來留學的。”
    “為什麼啊？”李林有點摸不著頭腦，“好好的警察不當了來留學，是覺得警察不好當？工作太辛苦？”
    “那倒不是，當一名刑警是我從小的夢想，我隻是……”周崎蹙了蹙眉頭，似乎不知該從何說起，張了半天嘴，隻憋出一句，“我是為了小章。”
    “小章？”李林更摸不著頭腦了。
    見李林這麼不上道，還沒意識到自己是誰，周崎都有些急了，“我是小章的網友，他出事那天我們本來約好要見麵的！”
    “誒？”李林先是驚訝，隨即又笑了笑，“小章也算是個有福的人。”
    “誒？有福？”
    “我知道他網上交的男朋友是個警察，也知道那天他們要見麵，但是啊，網上能有多少可信度啊，他死了，沒了音訊，我以為那網友也就把他忘了，所以剛才你說的時候我都沒敢往那方麵想，你們的第一次見麵竟然是以這種方式，老天爺這個玩笑開的也是夠調皮的。”說到這裏，李林不禁心疼起死了小章，拿起桌子上的水賭氣般的喝了一大口，歎口氣，“不過，看你還記著小章，他也算沒白活十幾年，所以，也算有福。但是，死了的人就是死了，再怎麼想著也沒用，小章肯定也不希望你因為他毀了自己的人生，你就忘了他，重新開始吧。”
    周崎低著頭不說話，沉了半晌，說道，“我忘不了他。”
    李林有些驚訝，也有些心疼，他沒想到，小章的網上男友竟然愛他這麼深。
    “我忘不了他。”周崎抬起頭，眼眶紅了起來，似乎是為了平複情緒，拿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口，笑了笑，“或許你會覺得我很傻，覺得很奇怪，覺得不過是網絡戀愛，連對方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初次見麵，他卻已經被砸的麵目全非，但是，我喜歡他，我忘不掉他。”
    李林覺得鼻子有些酸，但也不知道該說點什麼好，隻得悶頭喝水。
    周崎看了看李林，繼續說道，“以前我和小章聊天的時候就一直勸他回去上學，他也答應我了，後來還聊到了他上大學的事，上大學的時候正好他也就成年了，我問他到時候想要什麼禮物，他說他想和我一起到日本旅遊，想去東京新宿二丁目，因為據說那裏是麵前gay的天堂，而且他還說等回學校上學，每個寒暑假都會去兼職打工，賺旅遊的經費，我說不用他打工，這點錢我出就行了，他還執拗的說既然是兩個人一起旅遊，兩個人的回憶就要兩個人一起創造，他也要出一份力，那個小傻瓜，”周崎笑了笑，仿佛小章就站在他麵前一樣，滿臉都是寵溺，“現在，他不在了，我想，至少能來他向往的城市，感覺能離他近一些。”
    “所以你就辭職來日本了？”
    “嗯。”
    “何必呢，”李林咂咂嘴，“小章的確是個好孩子，不過啊，我聽小章說你才二十三吧，以後路還長著呢。”
    周崎看著窗外，不說話，臉上的表情仿佛在說，你不是我，你不會明白的。
    看著周崎一臉的倔強，李林知道，現在他說什麼都沒用，道理他心裏都懂，但就是過不了自己那關，沉默了一會兒，又問道，“你那天就知道那出事的是小章了嗎？”
    周崎搖搖頭，“一開始我並不知道，剛去調查的時候，他的身份證是假的，而且他的臉又被砸的麵目全非，”說到這裏，他不禁苦笑，“其實就算是臉沒被砸爛，我也認不出來，我根本就不知道他長什麼樣子。”
    “你不知道他長什麼樣？”李林不禁一驚，“你們就沒視頻聊天或者互傳過照片？”
    周崎搖搖頭，“沒有。”
    “那你……”
    那你還陷這麼深？明明連對方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
    這是李林的第一反應，但他吐了兩個字就沒再說下去。
    有時候，愛一個人愛的死去活來，不一定是有過多少個日夜的朝思相處，隻是一個點，就能讓一個人心裏再也裝不下別人，周崎即使不知道小章的長相，也愛他愛到無法自拔，自己又何嚐不是呢，這麼多年來，淩遣就一直住在自己心裏，紮了根，誰都拔不掉。
    “我也提出過想要看看他的臉，但是他說那樣的話太隨便了，第一次見麵他想留到正式見麵的時候。”
    “臉蛋可漂亮了，皮膚白白淨淨的，就是太瘦了。”李林這樣說著，腦子裏浮現出小章死的時候被砸的不成人形的樣子，心裏不禁一陣酸楚。
    周崎低下了頭，愣了一會兒，繼續他剛才的話說道，“那天，一直沒收到他的回信，我以為他是因為我爽約而生氣了，但是第二天、第三天一直沒有回信，我就慌了，他不是一個任性的人，我就利用自己工作的便利查了一下，沒想到……”周崎聲音哽咽的說不下去了，努力深呼吸平複了一下情緒，自嘲地笑笑，“原來我們那天已經見過麵了，真是諷刺。”
    當周崎知道那天他出警事故現場的死者就是他日思夜想的戀人的時候，他是何種表情，何種感受呢？隻是設身處地地想象一下都覺得窒息。
    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的李林隻得歎氣，感覺周圍的空氣都變得沉重起來，又灌了兩口水，“那你找我是……”
    “說明會偶然間看到你，我就認出你來了，那時候查案的時候隻當你是死者比較親近的同事，知道了死者就是小章之後，也就對應上了，小章和我提起過你，說你也是……gay，”說到這裏，周崎有些不好意思，“對不起啊，小章把你的隱私告訴了我，但是他絕對沒有惡意的，他說你很照顧他，他很感謝你。”
    “沒事，”李林笑笑，“他一來，我就看出來了，他也是gay，這孩子安靜乖巧，不太愛說話，之前和他搭話，也是客氣地回答我兩句就不說話了，後來慢慢就熟絡了，也就彼此都說了。”
    “我想你一定知道小章很多事，所以想和你聊聊，我想知道更多關於他的事。”說到這裏，周崎的眼睛仿佛亮了一些。
    李林麵露難色，“他人都沒了，你還問他的事做什麼？”
    “正是因為我已經不能通過和他相處來了解他了，所以才想通過和他接觸過的人，聽到更多關於他的事。”
    “知道了又怎麼樣？”李林的話一針見血，但言辭犀利，也隻是出於心疼而已，“你打算就這樣過完一輩子嗎？”
    “……”周崎愣了愣，抿了抿嘴，“至少現在，除了他，我的心裏現在容不下別的人和事。”
    李林歎口氣，“小章那麼善良溫柔，他不會想看到你現在的樣子的。”
    周崎看著窗外，咬了咬唇，賭氣一般地說道，“不想的話，那他就回來啊。”
    “唉。”李林歎了口氣，不再說話。
    有一句話說得好，愛情開始的時候，人生才算真正開始，可周崎與小章剛要準備開始愛情，人生就草草落下了帷幕。
    比生離死別更無奈、更無助，要是早點見麵該多好，一分一秒也好，起碼有份回憶，但周崎有的卻隻是冷冰冰的聊天記錄。
    那份不甘，不是說放下就能放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