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一：目不忍見，耳不堪聞
    “死的的那叫一個慘啊，也是邪乎，身體各部分都沒事，可就是偏偏頭被砸了個稀爛。真邪乎啊，怎麼就是把臉砸沒了呢。”有著二十多年辦案經驗的警察老李一邊搖著頭一邊朝著剛從警校畢業的小周走過來。
    小周見老李過來了，連忙藏手機。
    “嘖，辦案呢，還玩手機！”老李故作怒態嚇唬小周。
    “不是，我就發個消息，告訴他今天我去不了了。”小周一臉委屈。
    “約會？”
    小周害羞的地笑笑。
    “搞對象了？”老李八卦地問道。
    “還沒到那地步，網友，今天第一天見麵。”
    “怪不得呢，看你這小頭發弄得，抹了不少發膠吧？”老李又往小周身上湊湊，用力一吸氣，笑道，“噴香水了？”
    “哎呀，周隊您今天怎麼這麼八卦啊？”小周羞惱地推開老李，“我去看看案發現場，不陪您貧了。”
    “可別嚇著啊，死的有點兒慘。”
    “您也太小看我了！”小周不服氣地往屍體那邊走去。
    一看屍體，老李這個大驢蹄子，這哪是有點兒慘，簡直太慘了。
    “可別吐啊。”老李走過來拍拍小周的肩膀。
    “事故？”小周問道。
    “嗯……”老李摸摸下巴，“看起來就是普通的事故，但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真可憐啊，他還很年輕吧。父母一定很傷心。”看著麵前這個大概比自己年紀還小的屍體，小周心裏莫名的難過。
    “身份證上寫的二十，不過……”
    “不過？”
    老李咂咂嘴，說道：“雖然臉砸沒了，但是，看他這身體怎麼也不像啊，看著也就十五六。”
    十五六，小周心裏有點觸動。
    和他差不多大啊，真可憐。
    下班回家，小周不停地翻著手機，對方一直沒回他的信息。
    難道是因為自己失約而生氣了？
    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啊，總不能扔下命案去約會吧。
    小周覺得自己有點委屈，沒想到他是這麼任性的人。
    不過這也是在乎自己的表現吧。
    正是因為喜歡才會耍小脾氣啊，想到這裏，小周竟覺得心裏有點甜。
    景二：不堪視聽
    老張重重地嘬了一口，不耐煩地將煙頭扔在地上，咂咂嘴，便宜貨就是不好抽，等幹完這一票非得去弄點雪茄抽抽。
    老張抬手摁摁眉間的皺紋，抻抻身上褶皺的外套，朝著一個十六七歲模樣正在東張西望的少年走了過去。
    “小兄弟，等人呐？”
    少年搖搖頭。
    老張笑的一臉慈祥：“第一次來這兒？”
    少年點點頭。
    “那你可得小心點啊，車站人雜，壞人可多呐。”
    少年眼裏的警惕少了一絲，抿著嘴，露出一個青澀的微笑：“謝謝叔叔。”
    “不謝，都是出來討生活的，大家都不容易。你幾歲啦？”
    少年低著頭小聲說道：“二十。”
    老張笑著拍了拍少年的後背：“你看，和我還不說真話。”
    少年依舊低著頭，不說話。
    老張依舊笑得一臉慈祥：“沒事，你不願意說我也不逼你，我啊，十幾歲就從家裏出來討生活了，人家嫌我小不願給活兒幹，我就說自己二十，你的心情我理解。”
    少年微微抬起了頭。
    老張繼續說：“我就是看你啊，長得特別像我小時候的一個同學，我倆那時候關係可好啊，不過自從我出來就再也沒見過了，我上學少，現在上了年紀就特別懷念以前的時候，所以啊，看見你就特別有親近感，看你一個人在車站轉悠，怕你被人騙，就忍不住來搭句話。”
    這話，老張不是第一次說，但這次，確實是有那麼半分真在裏麵的。
    “我十五，不過過完年我就十六了，我生日大。。”少年張了嘴。
    “咱倆有緣啊。”老張臉上綻開一個大大的笑容，“你姓什麼啊？”
    “姓章。”
    “巧了，我也姓張。弓長張？”
    少年搖搖頭：“立早章。”
    老張楞了一下，繼而又是一個慈祥的笑容：“那也有緣，我就叫你小章吧。你有地方去嗎？”
    小章搖搖頭。
    “要不要和我一起啊？”老張指指不遠處另外一個四十來歲模樣的中年男子，“那是我朋友，正好有個礦上在招人，我們尋思著，多找幾個人一起呢，也有個照應。”
    小章猶豫：“我……”
    老張笑笑：“你怕你年紀小，他們不要？”
    小章點點頭。
    “沒事，我有辦法，你跟著我去照張證件照，我去給你辦一張符合年齡的身份證。”
    “辦一張？”小章一臉不可置信。
    “嘿嘿，出來討生活啊，路子多得是，你跟著我啊，就對了。”
    小章用力地點點頭，純真的臉上綻放一個大大的笑容：“謝謝張叔！”
    景四：不複堪命
    “行了，你就別死撐了，你的同夥都已經招了。”老李將一碟資料扔在桌子上，“他們太心急了，材料帶的這麼齊全，還一再降價，明顯是衝著保險金來的。手法這麼嫻熟，你們到底做過多少起了？”
    老張低著頭，沉默不語。
    “你說你也真下得去手，那孩子才十幾歲啊。”
    老張依舊沉默。
    “那孩子還是你老鄉呢。”
    老張抬起了頭，看著老李似乎在等待後續。
    老李見老張有了興趣，便繼續說道：“我們查明了那孩子的身份，他爸可還是你的老同學呢。”老李看老張眼神閃過一絲疑惑，笑道，“你聽他口音不對？他很小的時候爸媽就離婚了，他就跟著他媽一起去外地了，自然沒家鄉的口音。”
    “他爸是？”老張終於張了嘴。
    “姓章，立早章。你們村都是姓弓長張的，姓立早章的就他一家，你不會沒印象吧？”
    老張又沉默了，半晌，笑著自言自語道：“我就說呢，和他長得那麼像。而且還都姓章。”又是片刻沉默，抬頭衝老李問道，“他來認屍了嗎？”
    “怎麼？你還打算見見他？”
    “嗬嗬，他一定恨死我了吧。”
    “那倒不會。”
    “為什麼？”
    “他早死了。”老李邊觀察著老張的表情邊說道，“你自從離開家鄉之後就沒回去過吧？”
    老張點點頭。
    “他離婚後沒多久就病死了。連自己兒子最後一麵也沒能見到，你倒好，直接把人家兒子給送下去了。”
    老張不說話。
    “行了，閑話到此為止，說正事吧，這案子你到底認不認罪？”
    “我和他的帳，也隻能在那個世界算了。”老張自言自語著，衝老李笑笑，“我身上背了這麼多條命，估計得槍斃吧。”
    “怕了？”
    “那倒沒有，”老張笑的釋然，看著門的方向，道，“我這一輩子，也算值了，誤打誤撞地讓你斷了子絕了孫，我也算氣消了，這回恐怕還換成你恨我了，嗬嗬。”
    老李一頭霧水，仿佛這房間裏除了他和老張以外還有其他人一樣。
    景四：俗不堪耐
    “我們分手吧。”
    十幾歲的老張看著章不說話，隻是瞪圓了一雙眼睛。
    “對不起，是我辜負了你。但是，我的情況你也知道。我不想辯解，你恨我吧，然後忘了我，好好過自己的人生。”
    老張那雙大圓眼濕潤了起來，咬著唇，從齒縫間擠出一句：“你混蛋！”
    “我混蛋，所以我不該值得你哭，更不值得你傷心。”
    聽了這話，老張的眼淚反而滴落了下來，咧著嘴大聲哭了起來，邊哭邊拍打著對方，道：“混蛋，我不同意。”
    章也不躲，站著不動，任憑老張捶打著自己。
    老張打了一陣，似乎是累了，將頭靠在章的胸膛，低聲道：“我們私奔吧。”
    章沉默了一陣，撫了撫老張的頭，柔聲道：“對不起。”轉身便離開了。
    老張呆呆地站在原地，他恨不得憑空變出一把刀來，殺了他再自殺，既能出口氣，還能和他在一起，也算圓滿。
    可惜他手裏沒有刀，即使有刀，怕是自己也狠不下心。
    從此老張的心口上就開了一個洞，怎麼填都填不上，胸口還憋了一股氣，上不來，下不去。
    離鄉後，他踏實打工，他投機取巧，他坑蒙拐騙，他殺人放火，可那個洞就是填不上，那口氣也消不了。
    心如死灰不能成為自甘墮落的借口，覺得這世界不公，就去禍害比自己弱小、善良的人，老張知道，自己是卑鄙無恥的，自己是窮凶極惡的。
    可是，那個洞填不上啊，那口氣消不了啊。
    這比爛賬到了那邊再找他細算吧。
    想到這裏，監獄裏的老張猛的一顫，他和他兒子應該已經去了天堂，可自己這滿手的鮮血怕是會……
    墮入地獄。
    作惡無數，到底是遭了報應。
    老張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頭頂，這是最後感受到的他的溫度，到了那邊，也隻能用這個來支撐自己的地獄生活了。
    隻靠這個？能撐過去嗎？
    應該能吧，畢竟已經在這個世界支撐自己這麼多年了。
    景五：情不自堪
    “我們見麵吧，地方你決定就好，我真的很想見你。”
    看見對方發來的信息，小章甜甜地笑了，回複道：“好，我也想見你。”
    “幹什麼呢？笑得這麼甜。”老張湊了過來，往小章的手機屏幕瞟，“談戀愛了？”
    “沒、沒什麼。”小章連忙藏起手機。
    “嗬，”老張撇撇嘴，“你這情竇初開的，可別被年長的女人騙了。社會上的女人，可賊得很，不是你這小娃娃能玩兒轉的。”
    “不是……”
    “不是什麼不是，”老張打斷想要辯解的小章，“我跟你說，因為這個要是惹了麻煩，我可管不了你。”
    小章抿了抿嘴，似乎是想說什麼，但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
    老張看著小章的下麵，意味深長地笑了笑，說道：“你要是覺得憋得慌，我可以帶你去個好地方發泄一下，錢我給你出。”
    小章眨巴著眼睛沒太懂老張的意思。
    老張湊近小章的耳朵說道：“男人後麵啊，可比女人那裏好用多了。雖然緊，但是特別有快感。我知道個特別好的店，你要不要試一試？”
    楞了一下，反應過來老張的意思，臉上頓時緋紅一片：“張叔你在說什麼啊。”惱怒地站起身，“我要去打飯了，不陪你聊了。”
    看著小章離開的背影，老張扯了扯嘴角，從鼻腔裏不屑地哼了一聲。
    都說時代變了，現在同性也不受歧視，能像異性一樣幸福地生活，都是扯淡，純屬放屁！
    年輕人不照樣談起這個就一臉地排斥。
    景六：不堪入目
    大概是受了老張的話的刺激，這天，小章做夢了，是春夢，夢裏的他，雖然看不清臉，但是，很溫柔。
    小章躺在床上無力地翻了個身。
    過往像放電影一樣從腦子裏閃現。
    “哇，真惡心，這家夥是同性戀！”
    “看他那個慫樣兒，應該是被上的吧？”
    “男的怎麼被上？”
    “不會下麵已經沒有了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他勸自己繼續上學呢。
    他說不想回家鄉的學校，他可以幫自己去找新的學校。
    小章又翻了回去。
    去見他的時候，穿什麼衣服好呢。
    等過兩天發了工資，去買身新的吧。
    順便再去剪個頭發。
    被老張推下去的時候，小章的腦子第一反應不是驚訝老張為什麼推自己，而是想著從這麼高的地方摔下去，恐怕必死無疑吧。還沒和他見麵呢，新買的衣服，還沒穿給他看，新發型，也不知道他喜不喜歡。
    自己要是死了，他會不會來？
    他可是警察呢。
    萬一真那麼巧……
    不想以這種方式和他見麵，自己這副髒兮兮難看的樣子。
    既然要摔死，還不如把臉摔爛了，省得讓他看到自己這副狼狽樣子。
    老張看著黑漆漆的礦底，什麼都看不見。
    但他總覺得小章在瞪著一雙圓圓的眼睛看著自己。
    老張這個加害者反倒生氣起來。
    將身邊的石塊和磚頭都扔了下去。
    景七：痛不堪忍
    小周一遍一遍的刷新著手機，始終沒有他的回信。
    景外：
    看著礦友小章的屍體，李林覺得腦袋裏有什麼東西要炸開一樣，身體也止不住的顫抖，去他媽的默默守護，都是懦弱的借口，不趁著還活著的時候去勇敢追求真愛，死了就什麼都沒了，像小章一樣，炮還沒打過，嘴還沒親過，手還沒牽過，身體還沒擁抱過，甚至連麵都沒見過，就被砸的連臉都沒了，來這世上走這一遭是圖什麼啊，兩手空空，什麼都沒有，連個念想都沒有，真正的特麼慘絕人寰。
    麻溜地辭了工作，李林開始了漫長的追愛之路。
    

    作者閑話：

    這個番外比較虐，就是說一下李林變得這麼執著的契機，正文基調和番外會很不同，正文H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