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霜抱著遊墨玄從河神廟的後門走到前門。一進一出，景物變換。瓊樓玉宇、繁花似錦的景色仿佛就是一個幻境，入目的具是灰暗的色調，河邊零星的幾株小草便是僅有的顏色。
    遊墨玄微微皺起眉頭。“這裏看上去很不好。”
    紫霜沒接話，抱著遊墨玄到了叁侔河邊上。河水清澈，魚蝦成群，與岸邊灰敗的景色又是不同，叁侔河充滿了生機。紫霜這才緩緩開口，“並沒有人向我祈願要風景宜人。玄水國處境並不好，人們想得最多的是吃飽穿暖，沒有戰禍。活著尚且不能保證，其他的又有誰會多關心。”
    遊墨玄回頭看看突然沉穩起來的紫霜，心裏沒來由的一陣不好受。他抬手捏捏他的臉，“你更合適剛才那種傻乎乎的樣子。”
    紫霜瞪遊墨玄一眼，“沒規矩。河神大人的臉是可以隨便捏的嗎？”他故意粗聲大氣，讓自己看上去凶巴巴的。
    “哦。那我以後不這麼做了。以後……我會守規矩。”遊墨玄嘴角噙笑，說著認錯的話，卻完全沒有要改的意思。
    也不知道紫霜有沒有看出遊墨玄的道歉根本沒有誠意。反正他的臉上已經帶上淺淺的得意的笑容，渾身上下都透著滿意。不得不說，遇到和遊墨玄有關的事情，紫霜的智商就直線下降。
    “傻乎乎的。”遊墨玄靠在紫霜身上，輕聲道。
    紫霜聽了，臉不由紅了起來。幽玄以前也總是這麼帶著點調侃和寵溺地說他蠢。他應該是找到了他的大神了。應該是吧？
    “為什麼你隻做人們祈願的事情。至少把這裏變得漂亮些，你出入河神廟心情也能好一些。”
    “我是河神，信徒祈願，自然要為他們實現。我實現他們的願望，也有相應的回報。”
    “回報？”有什麼東西在遊墨玄的腦海中一閃而過，“你能使用願力？”願力是神才能獲取使用的力量。遊墨玄很清楚紫霜隻是妖，一個幫助人實現願望，改善他們生活的妖。妖不能使用願力。講得現實點，不能使用願力，就沒有必要實現信徒的祈願，從而獲得願力。
    當遊墨玄聽到“祈願”兩個字的時候，這些普通人不會知道的東西，就從他的腦子裏跳了出來。明明是很玄乎的事情，遊墨玄又有種本該如此的感覺。他沒有半點記憶，但是一旦觸到某個點時，許多東西就會自己閃現。
    遊墨玄知道“願力”，紫霜不奇怪，他早就認定遊墨玄是有些的三元之一，就算沒有記憶，常識也不可能忘記。“我隻是收集願力。”他如實地告訴遊墨玄，“我們回去。”他抱著遊墨玄來到叁侔河邊，甩甩尾巴，一座巍峨的宮殿從河水中升起，緩緩落在對岸。
    遊墨玄瞪大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眼前的奇景。這就是大妖的力量？
    紫霜看見充滿驚奇的遊墨玄，心情好得沒邊。他故意繃著臉，表現得對此不屑一顧。“不過是小小法術，哪裏值得驚奇。你的見識也太少了。”
    遊墨玄看著麵上嚴肅，身後尾巴要翹上天的紫霜。他眨眨眼睛，決定不揭穿得意忘形的蛇。那點得意的小心思全都擺在了臉上，還要故作深沉。就算法力高深，但依舊是單純的蛇妖。想到這裏，遊墨玄彎了彎嘴角，真是蠢得可愛。他完全沒有覺得用可愛形容一個被稱為神的蛇妖有多麼不合適。就像他完全不覺得被人看見，紫霜抱著他進入河神殿是件多麼令人震驚的事情一樣。
    紫霜自然也沒有這個意識，一邊抱著遊墨玄往裏走，一邊還在抱怨，“你看你，不能沾水，我還得把河神殿弄到岸上來。你知不知道，被普通人看見這河神殿，我得多多少事。我這麼為你著想了，做我仆人的時候，可要認真些。”
    “我會的。河神大人。”遊墨玄輕笑。
    紫霜瞪他一眼。兩人此刻已經到了河神殿裏麵，之前那些年作為祭品被送來河神殿的少年們早就跪在大殿前等候紫霜，他為了保持威嚴，也不好再說什麼。
    遊墨玄直了直身子，貼著紫霜的耳朵說：“你可以施個障眼法不讓人看見這神殿。”
    “這還用你說。”紫霜小聲嘀咕了一句。偷偷掐了法訣，將河神殿隱藏起來。
    兩人一直小聲說著話，無視了跪在地上的少年。
    “恭迎河神大人。”跪在最前麵的少年帶頭叩拜。
    紫霜的注意力終於從遊墨玄身上轉開。他看著跪了一地的少年，有些嫌棄地撇開臉，“都起來。該幹什麼幹什麼去。”
    “河神大人，這次送來的祭品已經清點好。”為首的少年站起來，拿出賬冊很自然地走到紫霜的麵前，抬著頭，等待紫霜的指示。
    紫霜低下頭正要說什麼，遊墨玄在他胸口戳了兩下，“先進去再說。我累了。”
    紫霜一聽，立刻繞過那少年，甩著尾巴遊進了河神殿大殿。那少年躬身低頭，恭敬地等著紫霜過去之後，才跟了上去。
    遊墨玄趴到紫霜的肩頭，嘲諷地看著身後的少年。敢抬著頭看河神的人，心底的恭敬隻怕也是有限。少年看著遊墨玄，眼神狠厲。這個突然冒出來的人輕易就贏得了河神大人所有的關注。讓他這個跟在紫霜身邊進三百年的人如何能忍得了。紫霜並不是很講究規矩，平時他對他們這些“祭品”都是一視同仁。少年一直以為這是紫霜的寬宏，此刻他才知道，是真的因為他們在紫霜的眼中毫無差別，紫霜才會對誰都一樣。現在出現這麼一個顯而易見是不一樣的人，他們該如何自處？危機感、嫉妒心一起湧了出來。
    遊墨玄淡淡一笑，重新坐到紫霜的手臂上。不過是一個眼神，就被挑出了火，這心實在有點大，挺有意思的。要不要幫這蠢蛇整頓一下他的河神殿？看上去有點麻煩，還是不要了。
    紫霜抱著遊墨玄，根本不知道他一路走過來，遊墨玄想了這麼多。
    紫霜一路來到平日裏處理事務的地方，坐到巨大無比的椅子上。他的尾巴一圈圈地盤起來，把遊墨玄圈在中間。遊墨玄挑挑眉，想了一下，還是沒有提出別把他這麼圈著的要求。他早就看出來，紫霜在人前十分注意形象。他若是貿然拒絕紫霜，有損河神大人的威儀，說不準這蠢蛇就為此而鬱悶了。遊墨玄並不想紫霜不開心，自然就要在人前給足他麵子。
    很快就有少年拿著果盤和貢酒過來。紫霜自己喝酒，把果盤放在他盤著的尾巴上，讓遊墨玄自己食用的意思再明顯不過。果盤裏是紫晶果，遊墨玄最愛吃的靈果。在凡俗界能夠吃到如此新鮮的靈果實在是件不可想象的事情。不過遊墨玄並不知道這紫晶果的珍貴，他坦然地吃著，順便欣賞一下那個強作鎮定，實際上要氣炸了的少年。
    少年不明白和紫霜坐在一起的那個老頭子有什麼好，能讓河神大人如此縱容。這河神殿裏都是按照河神的要求送來的“祭品”，河神開口要的明明是十一到十八歲的少年，麵前這個，怎麼看也超過了二十。根本不應該是紫霜喜歡的類型。一把年紀的老頭子，也不見得長得有多漂亮，對河神大人也不知恭敬。少年還記得遊墨玄剛才趴在紫霜肩頭看他時那一臉的挑釁。他一定會破開遊墨玄的偽裝，讓河神大人認清這個騙子的真麵目。總之在少年的眼裏，遊墨玄哪兒哪兒都不好。
    “河神大人。這是今年祭品的清單，請過目。”少年再次將他手上的冊子呈上。
    “這些東西我都用不著，你們收著，自己看著處理好就行。我早說過，這些祭品不用我過目。”
    “是。”少年把手裏的冊子收起來，有掏出另一本冊子，“這是今日祈願的單子。十一處求雨，六處有水澇。七十一戶婦人生產，想要您給孩子取名字。三處要道被堵。又有西線戰事，求您護佑。青桑、福狄、何榮三地妖魔為患。”少年的聲音清脆，微微低著頭，把事情一件件彙報清楚。
    “噗嗤——”遊墨玄忍不住笑出聲。降雨、止水、降妖、伏魔，阻止戰爭，這些事情都要河神管，勉強也說得過去。他往紫霜嘴裏塞了個紫晶果，“怎麼生了孩子，都來要找你？”
    這事紫霜本來就覺得別扭，被遊墨玄這麼一問，臉色更加難看。
    遊墨玄睨一眼紫霜，“生氣……”
    “河神大人是我玄水國的守護神，孩子能夠得到河神大人的賜名是無上榮耀。百姓祈願，是希望得到河神大人的祝福。你初來乍到，要謹言……。”原本垂手站立的少年，此刻正握著拳頭，挺直腰杆怒視著遊墨玄，義正言辭地教訓起遊墨玄。
    “這些事情小玄知道。”紫霜不悅地打斷少年的話。遊墨玄想怎麼樣就怎麼樣，他都不打算管遊墨玄，這個祭品的多什麼嘴。
    少年被紫霜打斷話頭，心有不甘。他不會生紫霜的氣，隻默默把所有的錯歸到遊墨玄身上。他好歹活了幾百年，知道此刻遊墨玄有紫霜護著，他什麼都不能做。少年垂下頭，又取出個小冊子，“這是我們擬好的名字，請河神大人過目。”他抬腳便往紫霜的座位前走。
    紫霜一抬手，將他定在那裏，“這事情你們早就做熟了，不必再給我過目。隻管派給那些小娃娃就是。”
    少年被定在那裏，抬著腳要走不能走的，什麼形象都沒有了。他心裏驚濤怒浪，卻也隻能點頭表示明白。紫霜見少年還是一貫的識趣，便解了法術。
    “多謝河神大人大量。”少年向紫霜行禮，“不知將新來的夥伴安置在何處。請河神大人示下，我也好盡快去安排。”
    “小玄是我的仆人，與你們不同。你不必操心他的事情。”紫霜有些不耐煩，以前怎麼沒發現這個祭品這麼囉嗦。
    遊墨玄很配合的適時剝了個紫晶果送到紫霜的嘴邊。紫霜立刻就被取悅，笑著用蛇信把紫晶果卷進嘴裏。遊墨玄看著紫霜享受的表情，心中歡喜，露出開心的笑容。這一切，落在少年的眼裏便是徹頭徹尾的挑釁。紫霜這個河神有多忙，他最清楚，等紫霜離開，他有的是辦法讓遊墨玄知道誰才是這個河神殿說了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