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了個大早，都顏果然沒有趕王衛民走，不是出於情誼或者憐憫，都顏並不知道王衛民是否信口開河，但這麼多年，幾乎全無顧蘇的音訊，他願意相信王衛民這一次，王衛民並未透露更多的信息，他賤笑的模樣像極了電影中的反派，而都顏對此卻毫無辦法。
    “耐心點，到時候你就知道了。”王衛民總是用這句話回應都顏，這讓都顏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卻又無能為力。
    僅是一晚，都顏全無睡意，恍惚間，王衛民仿佛聽到都顏走動了一整晚，他的動作很輕，生怕吵醒了王衛民，但又不願停止，提醒著王衛民，他一直在這裏。
    天剛泛起魚肚白，都顏便已經將王衛民吵醒，不敢下手太重，但不停歇地拍打卻有奇效，王衛民一臉狐疑地看向他，嗓口尚未被喚醒，沙啞且沉悶，“這才幾點啊，你幹嘛？”
    “快起床吧，今天你不是要和我一起看王子瓶的演講嗎？”
    “不是中午一點才開始嗎？”王衛民摸向手機，看了眼屏幕上的時間，“你大爺的，才六點！”
    “我睡不著，你能不能告訴我，顧蘇他現在還好嗎？”
    “耐心點，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一上午，王衛民數不清回絕了都顏多少次，但他仍舊不死心地追問，不同於昨日的將就，都顏特意點了一桌豐盛的佳肴，無論王衛民想吃什麼，他也絕無二話，就差親自將飯菜喂到王衛民嘴裏了。
    “你為什麼騙我啊？”
    都顏不解，“我騙你什麼了？”
    “你騙我說，你和顧蘇結婚了。”
    都顏沒有回答，他的臉上仿佛蒙著一層霧，隻顧著低頭做事，像是沒有聽到問題似的，待王衛民再次詢問，他才終於抬起頭，“以前有個醫生告訴我，同性戀是一種病。”
    “病？”王衛民不解，“你是說艾。。。？”
    雖然王衛民並沒有明說，但都顏明白他的意思，他搖了搖頭接著說道：“那個醫生告訴我，同性戀是一種精神疾病。”
    “這不是放屁嗎？”
    “我太自私了。。。”說著都顏又低下了頭，似乎想要埋進胸口，“我太自私了！”
    “你們就這樣分手了？”
    都顏點了點頭，並未否認，“後來有個律師朋友解決了我的迷惑，聯合其他同性戀一起起訴了那個醫生，當時鬧得挺大的，後來被壓了下來，雖然沒什麼結果，但這座城市再也沒有醫生將同性戀歸為疾病了。”
    “那你也算是做出了貢獻。”
    似是嘲笑，但都顏卻無法反駁，他苦笑道：“我寧願從沒遇到那個醫生。”
    “但你在心中，就已經把同性戀歸為異類，醫生隻不過是個契機罷了。”
    時間過得很快，至少對於王衛民而言，僅是一個眨眼的瞬間，兩人提前到達演講地點，在得知無法入場，僅能在場外觀看後，都顏抱歉地看向王衛民，生怕他會因此而生氣，但王衛民並不在意，他靠在走廊盡頭的窗台，目視著人們經過，緊盯樓梯口。
    正午的陽光是最烈的，雖然有窗戶的阻攔，但仍然無法衰減其中的威力，過往的行人好奇地看向王衛民，為什麼他能在烈日下一動不動，身旁的都顏則躲在角落的陰影中，兩人麵露不善，審視的模樣好似學校的管理人員，本來吵鬧的同學們，在看到他們兩人後竟害怕地閉上了嘴，隻為快速通過這狹小的通道。
    “開始了。”鮮有人路過樓梯口，都顏這才提醒王衛民。
    微微皺眉，王衛民點了點頭，跟著都顏走到大廳門口，漫長的走廊共設有兩個大門，門外的人不少，但王衛民還是認出了遠處的林雨，他略有疑惑，便收回視線，看向大廳的王子瓶，雖然十年過去了，但他對那張臉還留有印象，聚精會神，他雙手抱胸目視大廳的正中。
    “各位同學們，是否對前路感到迷茫？家庭，能力，性格等差異，讓你們對自己失去了信心。。。”坐成一排的領導中，王子瓶明顯比其他人矮一頭，但她的聲音異常洪亮，言辭不容質疑，“以前我遇到過一位殘疾人，19歲外出打工的第一年，因為工友的操作不當，他永遠地失去了雙臂，等我認識他後，他已經是一位優秀的企業家了，作為我們城市水產供給的養殖場場主，他十五年來從未放棄過向往成功的希望，成功也許存有捷徑，也許很難觸及，又或者不一定非要成功，但是他告訴我一個道理。。。”
    “你喜歡這樣的演講嗎？心靈雞湯？”
    都顏搖了搖頭，但他的視線並沒有離開大廳，“但是總比說些現實的問題更好。”
    “比如那個醫生對你說的話嗎？”
    都顏的臉瞬間紅了，但他並未選擇沉默，“我不敢去找他，但如果能給我一次機會，我想當麵道歉，今後。。。我可以不打擾他的生活。”
    “即使他已經有了男朋友，你也要見他嗎？”
    “男朋友？”都顏先是一愣，他疑惑地看向王衛民，旋即緊湊的眉頭舒展開來，皺紋似乎提前爬上了額頭，他轉過頭繼續看向大廳，嘴角竟略有上揚，背對著陽光，臉上卻一掃陰霾，“我隻想道個歉而已。”
    “不想把他搶回來嗎？”
    沒有回答，都顏仿佛陷入了深思，兩人的對話惹來周圍人的異樣眼光，但都顏並沒有回避，不出十分鍾，眾人便識趣地離開了他們，通通走到另一個大門處。
    “想嗎？”
    都顏搖了搖頭。
    王衛民咂了咂舌，“蠢東西，一點也不像個男人。”
    “我沒有資格，但是。。。”
    “但是？”
    “如果他單身的話。。。”
    “哈哈哈！”仰天大笑，王衛民這才發現，他的失禮，引來廳內的眾人不滿，他低頭作抱歉狀，轉身向樓梯口走去，任憑都顏在身後詢問也不多言，不緊不慢，像是在園中散步一般，走到盡頭，一束陽光正巧灑在他的鞋尖，視線下移之際，身旁的人輕咳一聲。
    “我以為你不敢來了。”嘲弄的語氣，王衛民停下了腳步。
    “謝謝你。”
    “這麼多年了，還要我幫你追他。”王衛民繼續笑道，他直視著窗戶，刺眼的陽光並不能將他擊退，雙眼通紅，隻能用眨眼來緩和陽光的傷害。
    “其實那天中午，我沒睡著。。。”
    “哈哈哈！”王衛民笑得更大聲了，他邁開步子，向樓下走去，“我的故事還很長，屬於你的段落已經結束了，未來的他還在等我，等著我繼續寫下去。”
    漸行漸遠，回音順著牆壁蔓延，“喂！還是朋友嗎？”
    “你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