蜿蜒的小道，老式的青磚，好似降臨在民國時期，指尖觸碰，磨砂般的觸感仿佛穿越了時間，縫隙中昏黃的日光更顯得枯涼，林雨的腳步愈發緩慢，她知道塵封在過去的真相離自己越來越近，而於盛茵的阻撓，像是不打自招，推動著林雨向前走去。
    隻有兩天的休息時間，不知道地址的主人是否還是自己的目標，更不知道會不會吃閉門羹，沒有聯係方式，不能提前打招呼，這樣失禮的拜訪，不知道會不會有結果。
    錯綜複雜的布局，讓外來人很容易迷失在這小巷之中，幾番詢問，終於到達目的地，未曾想過在這老舊的街道，竟藏著這樣一座精美的小樓，像是泛黃膠片中的布景跳進了現實，細致的雕琢和大膽的色彩運用，即使經曆了數不清的風雨，它嬌小的模樣仍然甚是吸引人的目光。
    “要不要進去？”林雨自言自語道，她看著筆直的門前小路，兩旁的石砌有些殘缺，不知名的花草攀附其中，一路延伸到灰白的台階旁，林雨暗自鼓勵，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生怕發出些不合時宜的聲音。
    輕輕地扣了扣門，許久不見門內有任何動靜，林雨按下門鈴，果真如她想象那般，門鈴的聲響也是老舊款式，像是沙啞生鏽的彈簧片，比扣門的聲音大不了多少。
    屋內響起了腳步聲，伴隨著吱呀的門軸轉動，隔絕內外的門終於被打開，一位略微發福的女人出現在林雨麵前，她用手伏在門邊，輕聲詢問，“請問你找誰？”
    “啊，不好意思打擾了，我找。。。於紅女士。”
    “我就是，有什麼事嗎？”
    未曾想到眼前的女人就是自己此行的目標，林雨一下子慌了神，於紅的戒備心很重，即使林雨表明來意，她也沒有讓出身子放林雨進屋，兩人就這麼僵在門口，似乎都在等待對方緩解尷尬。
    “進來吧。”終於，於紅將家門大開，撤下手示意。
    林雨微笑著點頭，她換好拖鞋步入客廳，於紅已經為她倒好了水，“打擾您了，我這次來。。。”
    看著於紅疑問的眼神，林雨總感覺哪裏怪怪的，卡在喉嚨裏的言語動搖了她的來意。
    “請。”女主人將茶杯推向林雨，戒備的模樣有所收斂。
    “謝謝。”
    “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
    “啊，抱歉，忘了自我介紹，我叫林雨，雙木林，下雨的雨。”
    “那請問。。。”
    “我這次來。。。嗯。。。您認識李鳶嗎？”
    臉上的驚訝一閃而過，旋即，於紅陷入了沉思，她將整個身體陷入沙發，眉間的陰霾久久不得散去，眼眶有些濕潤，唇上的朱彩也愈發暗淡，顯然，她認識李鳶，淚痕已然沾濕了妝容，但她始終在克製，隻是靜靜地坐在那裏。
    “您。。。”
    “不好意思，我去整理一下。”
    林雨點了點頭，目送於紅遠去，記得小時候總害怕老師公布成績的那一刻，臨陣磨槍是她慣用的方法，但不是每一次都能成功，考場上總能看到同學們交頭接耳，或是傳紙條，或是掏出手機發送信息，在那個年代手機屬於奢侈品，班裏僅有幾個富家子弟擁有，林雨並不羨慕，因為對於她來說，朋友才是名副其實的奢求，她隻能備小抄，但總是壓不準題目。
    “讓你久等了，對於李鳶這個名字，我想忘，但卻永遠也做不到。”
    於紅的表情並不好看，像是含了一顆發苦的藥丸，咽不下去，又不能麻痹自己，她已經補好了妝，雖然她的容貌並不驚豔，但正如那句話所說，“這個世界上沒有醜女人，隻有懶女人。”，於紅的細致很好地詮釋了這句話。
    “那，您聽說過於盛茵這個名字嗎？”
    於紅點了點頭，“她是李鳶的閨蜜，從小玩到大的朋友。”
    “原來是。。。閨蜜啊。。。”不知道為什麼，林雨的心中竟然有些失望，她不清楚自己的預期是什麼，但聽到這個答案，總覺得和心中所想有些偏差。
    “那個時候，李鳶愛上了一個女孩。”
    “女孩？”身體繃得挺直，林雨像是聽到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您繼續說。”
    “那是比她大一屆的學姐，期初李鳶並沒有給我講，我和她身處一個班級，竟沒有發現有任何異樣，她隱藏得太深了，直到我們高二開學的那一天，她才向我坦白這一切，而於盛茵也在她身邊。”
    “然後呢？”看到於紅停頓，林雨忍不住發問，隻見於紅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含在嘴中品味苦澀。
    “於盛茵和李鳶大吵一架，畢竟那個年代，同性戀是一個不可饒恕的詞彙，雖然並沒有任何法律說明，但它就像一種罪，烙在每個人的心中，即使身為閨蜜，又或是發小的於盛茵，也難以接受這樣的現實。”
    “後來呢？我聽說林雨她。。。”
    “是的，她選擇了尋死，沒有一個人支持她，僅有她的戀人陪伴，兩人開了一間賓館，特意挑選了一個偏僻的地方，燒炭自殺了，當時正值消防檢查，很快就發現了她們，林雨被搶救了回來。”
    “那她。。。”
    “我和於盛茵去醫院看望過，她一直心懷愧疚，她總說對不起她的愛人，甚至責怪救她的醫生，我永遠也忘不了她跪在地上祈求的模樣，像是活著才是錯，最終她還是如願了，她在她哥哥的車裏劃破了脖子上的大動脈，你知道那有多疼嗎？”說著，於紅比劃著動作，空洞的眼神仿佛置身於現場，“你能相信嗎？她是笑著離開的。”
    於紅幾乎用盡了肺中的空氣撥弄聲帶，那聲音好像來自地獄，一個高傲的靈魂占據了她的身軀，她笑著，仰起頭，仿佛接受神聖的洗禮，突然，眼珠轉向下，眉毛壓得極低，“可是你知道嗎？她！還活著！”
    一陣寒意湧上心頭，像是老師將林雨的不及格公之於眾，像是監考扼住她伺機而動的雙手，更像是那些人生過客無情的凝視，於紅猛地站起身，俯視著縮成一團的林雨，嚇得她滿腦子僅有一個念頭——逃！
    “我錯了，對不起。”幾乎是下意識的，未曾經過大腦的思考，林雨慌忙收拾著包，踉蹌著向門跑去。
    “嗬嗬嗬嗬。。。哈哈哈！逃吧！逃吧！無論你在哪裏，永遠也忘不掉。”
    打開門的一瞬間，林雨回身望去，隻見於紅雙手托在臉龐，閉目思索一般。
    “贖罪，揮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