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聯係家屬，我。。。我卡裏有錢。”這是顧義進入手術室之前，說的最後一句話。
    待大門關閉，王衛民從護士手中取回顧義的銀行卡，雖然他的傷不是很嚴重，僅僅隻是骨折罷了，但畢竟傷筋動骨，仍需特別的關照，王衛民還因為醫生對他的忽視而不滿，他將自己的銀行卡遞向櫃台，“不能手機掃碼嗎？”
    “可以的，先生。”
    “掛號吧，開個新的病曆。”
    補辦了各項單據，王衛民徑直走向護士台，雖已是傍晚，但走廊裏不乏來往的人，攥著單據，正要留存給護士之時，腦中又浮現出顧義進手術室前的話，“為什麼呢？”他自言自語道。
    等待是一個極其無聊的過程，尤其是等一個和自己毫無瓜葛的人，不知為何，王衛民竟在門外一直等候，直到手術門被打開後，醫生攙扶著顧義，口中叮囑著術後事項，許是發現了門外的王衛民，顧義先是一愣，驚訝的表情又迅速消失，他滿臉寫著抱歉，“讓您久等了，對不起。。。”
    王衛民看著腦門圍了一圈紗布的顧義，臉上有許多棕色碘伏的印記，頭發淩亂，無法垂下，像是戰後的傷兵，愧疚的模樣好像打了敗仗似的，搖了搖頭，王衛民起身向樓梯口走去，“跟上。”
    身後傳來一陣小跑的聲響，“昨天回家的時候，我就覺得您麵熟，後來看到您的作品才想起來。。。”
    “你的卡。”
    “啊！”
    轉過身，王衛民不明所以，“怎麼了？”
    顧義一把搶走他手中的單據，“我忘了這張卡沒錢了，難道。。。”
    “沒多少，你的錢留著好好養身體吧。”
    “啊？”說著，顧義翻看單據，大大小小足足有十餘張，“破傷風？我還要打破傷風？”
    “你的臉和胳膊的傷口比較大，都化膿了。”
    “還有這麼多藥？光藥就花了600多！”
    “藥？”看著空蕩的雙手，王衛民停下了腳步，他轉身搶回單據，上麵密密麻麻地列著數種藥品，“臥槽！我沒取！”
    “哎呀，算了，花了你這麼多錢！”
    “你是不是傻？先收錢後取藥，錢都花了！”
    兩人匆忙奔向藥房，碩大的窗口空無一人，燈已經熄滅，詢問值班護士，兩人又來到急診藥房，取了部分藥物，其中補品隻能等待明日門診開門，仔細翻看這才發現，王衛民遺漏了很多事項，分開行動，王衛民取X光片和病曆報告，顧義則做破傷風皮試，等待之餘，王衛民已經回到他的身邊。
    輸液室中寥寥數人，兩人並坐著沉默無言，王衛民拿出手機，在幾個app之間頻繁切換，瀏覽新聞，翻看朋友圈。
    “您是漫畫家雲術吧？”終於，顧義打破了這尷尬的局麵。
    “是的。”
    “我非常喜歡您的作品，沒想到能見到活人！不不不！我是說見到您本尊！”
    “你別用這個稱呼，我不喜歡。”
    “哪個？”
    “您。”
    顧義撓了撓頭，傻嗬嗬地笑著，“實不相瞞，我確實沒那麼多錢了。”從口袋取出另一張銀行卡，身體後仰，吃力地抬起受傷的右手，石膏太大，影響關節的活動，但他仍然決定雙手呈上。
    “算了吧。”王衛民擺了擺手，“對於我來說沒多少錢，一頓飯而已。”
    “這是原則問題。”
    不同於顧義躺在救護車時的模樣，也不同於他走出手術室的眼神，不容拒絕，他的臉上棱角也愈發鮮明，眉宇之間透著一股英氣，這是王衛民第一次從他臉上看到不一樣的感覺，那是幼小的自尊，卻不容忽視。
    “剛才我算了一下，我還欠您。。。哦，不對，我還欠你346元。”
    收下銀行卡，王衛民點了點，視線又回到了手機屏幕，眼看他不願意再交流，顧義識趣地坐正了身子，房間裏很安靜，靜到隻能聽見牆上時鍾的呢喃，時而傳來護士們的交談，又或者王衛民打字的嗒噠。
    門外的走廊已經熄了大燈，僅留有幾盞甚小的光亮，無律的大理石花紋倒映著昏暗的燈光，像是墜下凡間的星河，雖然空氣中彌漫著消毒水的味道，但竟也沒那麼恐怖了，顧義看向王衛民，冷峻的臉龐詮釋了大自然的精雕細琢，雖不像明星那般耀眼，但也配得上【帥】這個字了，腦後紮起一個小辮，極具藝術的氣息，第一次近距離觀察自己的偶像，一時間竟失了神。
    “該打針了。”王衛民丟下一句話，眼睛仍盯著手機屏幕。
    “哦哦。”收回失禮的目光，顧義一路小跑進入隔間，“啊？打屁股啊？”
    一切完畢，兩人重新回到護士台取走顧義破爛的包，包帶已斷，但上麵的名字依然堅挺，顧義急忙翻找包中的文件，過半已經麵目全非，混著滅火器的幹粉和不知名的黑色液體。
    “這可是我的原稿，完了，全完了，還想讓您看看呢！”
    王衛民瞪了他一眼，沒有絲毫憐憫之意。
    “對不起，我又說您了。。。”
    看著顧義漸紅的眼眶，王衛民從包中抽出幾張較為完整的稿件，雖然順序並不正確，但他仍舊仔細地瀏覽了一番，“沒了就沒了，反正畫得也不好。”
    顧義的腦袋垂得更低，沒有反駁，咬著嘴唇收回稿件，走出醫院，他深鞠一躬，抬起頭已經沒了出門前的沮喪，他笑著揮手，“謝謝你，陪我這麼久。”說罷，他轉身離開。
    王衛民點了點頭，看著顧義遠去的背影，突然，他大喊一聲，“不留個聯係方式嗎？你怎麼還我錢？”
    停下腳步，顧義驚訝得回過頭，小跑到王衛民身前，他取出手機，“對不起，我忘了，不是故意逃走的。”
    一如他落魄的模樣，顧義的手機破舊不堪，點向通訊錄，竟過了兩秒才彈出畫麵，王衛民歎了口氣，“為什麼不找個工作呢？”
    顧義仍舊低著頭擺弄手機，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他是一個不會掩飾的少年，“堅持了這麼多年，夢想吧。”
    “那。。。帶我去你家吧，看看你的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