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的話在腦中不斷浮現，甚至連當時的語氣也如此清晰，都顏已經被折磨了兩天，心中仿佛有兩個小人在打架，一個勸說他保持現狀，另一個則告誡他重視這個問題。都顏始終糾結於要不要去看看別的醫生，畢竟多一個權威多一份意見。
    顧蘇在廚房裏忙碌，似乎已經愛上了做飯，略有進步，不至於像一開始那樣手忙腳亂，新買的圍裙有些大，布料有些粗糙，由棕白相間的格子編織而成，顧蘇的個子不高，需要將圍裙係在胸口，以免尾部拖到地上。
    “沒事，我會長個兒的！”顧蘇是這樣回應的，帶著欣喜和驕傲。
    記得逛超市時，顧蘇挑選了大號拖鞋，大號睡衣睡褲，就連洗衣粉和食用油也要買大號的，理由是更劃算。都顏明白，顧蘇是在為生活做長遠的打算，不得不說，顧蘇沒有富二代和公子哥的嬌貴氣質，反而像是個乖巧的弟弟，不吵不鬧極其懂事。
    “顧蘇。。。”下意識地說出他的名字，看著顧蘇握著菜刀轉身的樣子，都顏瞬間清醒，“嗯。。。沒事。。。”
    腦中仿佛突然有了靈感，都顏再次喚起他的名字，“顧蘇！”
    “我要提醒你一下，你好久沒叫我老婆了哦！”雖然話語中帶有些許慍氣，但卻始終保持笑容，顧蘇用圍裙拭幹手上的水，“怎麼了？”
    “額。。。沒事。。。”都顏打了退堂鼓，已經提到嗓子眼的話又咽了回去，他擺擺手向臥室走去。
    一陣腳步聲漸漸靠近，顧蘇已經將圍裙脫下，緊接著都顏的後腳跟進來，“你肯定有事，你都恨不得在臉上寫明了！”
    都顏坐在床邊，手指梳理著皺褶的被套，雙腳縮在床邊，僅用指尖點地，他將自己縮成一團，連雙手也從床上離開，緊張地捏在一起，“我。。。不知道該怎麼說。。。”
    “我們倆之間還有什麼顧慮呢？是店裏遇到什麼困難嗎？還是說。。。官司？”說著，顧蘇坐到都顏身邊，他一邊撫順都顏的頭發，一邊搭上都顏的手，緩和他愈發降低的體溫。
    “如果。。。我是說如果。。。我們做兄弟會不會好一點？”
    笑容凍結，顧蘇不敢相信從都顏嘴裏說出的話語，都顏的眼神中僅透露出一個信息，他不是在開玩笑，血液仿佛回流，他的手比都顏的體溫還低，關節處好似結了冰，輕微的彎曲竟成了奢望，顧蘇努力保持平穩的呼吸，以期來安撫劇烈跳動的心，他試探性地問道：“你。。。你知道。。。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都顏垂下頭，他不敢直視顧蘇的眼睛，他甚至不敢揣摩顧蘇的語氣，雙拳緊握，盡可能地組織語言，“我記得你說過吧，我們兩個這樣談戀愛，是不正常的。。。我看了醫生，同。。。同性戀。。。是病。。。”
    “你記不記得。。。那場大雪。。。”顧蘇隻感覺一陣暈眩，他瞞著都顏獨自探望過父母，從他們堅決的態度和失望的眼神中，顧蘇知道，讓父母接受他和都顏不是易事，他也一直在考慮如何說服他們，好在他們刑期不短，顧蘇此刻竟覺得這是一件好事，他嗤笑道：“我最絕望的時候，你出現了。”
    “其實，做兄弟也沒什麼不好的吧？”
    “我從那幢大樓走出來，第一次明白什麼是無情，也第一次知道我的父母做了什麼壞事，外麵的世界有些刺眼，我不知道該去向何處，這時，一個聲音響起，洪亮且熟悉，你喚起了我的名字。”
    “你別這樣。。。”
    顧蘇將手收回，他看著天花板有些昏黃的燈光，就像那天的太陽似的，看不清蹤影，卻始終知道它藏在哪朵雲後麵，“我記得你說了很多，也給了我缺失的勇氣，我以為追你是一件很困難的事，畢竟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一樣對男人感興趣，我記得當時你說你需要我，要我做你的男朋友，不同於你在我家時的不安，也不同於你在學校裏那樣怕我，你鄭重地說出了我最希望聽到的話。”
    “其實。。。我也是為了你好，早治療也不至於陷得太深。”
    “我不知道喜歡你什麼，隻是在打籃球的時候選擇合適的角度，投籃的瞬間瞥向趴在走廊邊的你，打聽到你在班裏混得並不好，我隻能絞盡腦汁地設計一個與你相識的機會，無論是多麼艱難的日子，隻要一想到明天有你，那些煩惱便會煙消雲散，我不知道這正不正常，是不是病，我隻是。。。好喜歡你。”
    “夠了，你別說了！當兄弟有什麼不行的？對你我的未來都好！”
    “我知道，我不傻，你喜歡瓶子姐，對吧？”
    沒想到顧蘇問出這樣的問題，一時間都顏竟不知該如何回答，不敢直視顧蘇的眼睛，他明白現在的自己一定非常難堪，“喜歡女人，有錯嗎？”
    顧蘇點了點頭，他閉上眼睛再度調整呼吸，周圍很靜，隻有床頭的鬧鍾在錚錚作響，那是都顏小學運動會贏得的獎品，老舊的機械指針仍然轉個不停，他起身向臥室門走去，睜開眼猛吸一口氣，“我去做飯了。”
    “今天必須要把這件事解決！”
    “想吃什麼？”顧蘇轉過身，艱難地堆積笑容。
    “明天和我去醫院看看吧，我覺得你病得不輕，等下午再去看王子瓶。”
    “你鬧夠了嗎？”
    都顏皺眉，看著麵若冰霜的顧蘇，他明白顧蘇根本沒有把他的話聽進去，都顏見狀，從床頭櫃取出一張銀行卡，徑直走到顧蘇麵前，“這個還給你，我無權保管。”
    “嗬。。。”顧蘇雙手拂麵，鼻間的氣息在指縫中穿梭，發出沉悶的聲響，沒等都顏開口，他一把奪過銀行卡，用力將其彎折，隨後便奪門而出。
    “顧蘇！”
    一聲洪亮的嗓音定住了顧蘇的腳步，他期盼著，等待著，如同他憧憬未來那般，父母出獄，接受了他和都顏，一切的一切都都像童話故事那般甜蜜。
    他記得風雪中嘈雜的汽車喇叭，他記得略顯濕滑的路麵，他記得溫熱的唇和笨拙的吻，他記得近心的擁抱，含淚的歡笑。
    時間也停止了，太陽從雲層中探出頭，他聽見他說，
    【我愛你】
    而如今，“我認識一個專業的醫生，明天。。。”
    顧蘇一把扯下脖頸上的細繩，在都顏錯愕之時，用力將手中的玉擲向牆角，清脆的碎裂聲回響於他幹涸的心，仿佛他的靈魂也消散一般。
    “顧蘇，你。。。”
    寒風隨著大門敞開而肆虐，呼嘯著回蕩在耳邊，攜卷聲帶的顫抖，訴清每一個字的聲音。
    “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