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深冬，嚴寒不再浮於表麵，它是個聞之變色的詞語，即使身著厚實的外衣，它也能輕而易舉地刺穿每一寸肌膚，剮蹭著骨骼的紋路，雕琢冬的印記，這才發現，原來，
    寒冬已至，暮夜長鳴。
    正如都顏的官司那樣，此刻的他終於理解了顧蘇的感受，那天登門拜訪時，被顧蘇叔叔扔掉的不是那些禮品，是已經名存實亡的關係，更悲慘的是，都顏的這種親戚關係，從來就沒有建立過。
    自從第一次調解結束後，言律師好像有了不小的脾氣，顧蘇記得他曾說過要多交流，可從他的態度上看，想要打官司的反而是言律師，滿懷自信的也是他，身處事件中央的都顏反而沒有一點士氣，顧蘇相信，倘若沒有言律師阻攔，都顏便會轉手將房子送出去，甚至會陪以笑臉，以圖換取他期望的那一點點溫存。
    “準備搬到哪裏？”
    “嗯。。。學校，家和影鳶是在三個不同的方向，不僅交通不便，我們這個小區也太老了，有不少安全隱患。。。”
    “你已經看好了嗎？”
    “嗯。。。有兩處挺不錯的，一個離學校近，方便你回家，一個離影鳶比較近，我去看店的時候也能及時回來。。。”
    “你想的真周到。”
    顧蘇的語氣怪怪的，都顏這才發現他麵露不悅，眉間有些慍氣在縈繞，“額。。。你。。。”
    “你把房子拱手相送，他們也不會接受你！”
    沉默，都顏沒有反駁，他不會拐彎抹角，大腦支配著他的五官，將腦中想法全盤托出，牙齒在打顫，他很怕真的如顧蘇所說那般殘酷，“我也不知道應該怎麼辦。。。”
    短短幾日，都顏似乎消瘦了許多，臉型本來就不那麼精致，現在顯得異常粗糙，眼窩很深，像是幹涸的泉底，露出開裂的縫隙，它們爬上了都顏的眼梢，房間陰暗，陽光也無法照進他的眸中，一如他陰鬱的麵容，煩悶一覽無遺地寫在額頭上，而這一切，顧蘇都看在眼裏。
    “去影鳶看看吧，你這幾天都沒去，瓶子姐有點擔心。”
    有些猶豫，近日的官司壓得他透不過氣，雖說已是寒假，不用再去學校，可幾乎未動的寒假作業始終是都顏的心患，依照這樣的情況下去，別說是考大學了，被勸退也在情理之中，他歎了口氣，“今晚去看看吧，我想喝點酒。”
    “我陪你。”
    “你還小，別喝酒了。”
    顧蘇拍了拍都顏的頭，“你以為我以前是好學生嗎？說不定我比你能喝！”
    顧蘇總喜歡說些好笑的話討都顏歡心，但最近好像失去了作用，都顏隻是敷衍地微笑，轉瞬即逝，再也笑不出來。
    相顧無言，兩人各自穿衣收拾，偷看向都顏的背影，佝僂且單薄，顧蘇很想幫忙，但是他不願看到都顏冰冷的回應，所幸不再驚擾，不在他雜亂的思緒裏多添一份負擔，他真的很怕都顏再次提出放棄學業。
    離影鳶營業還有兩個小時，見都顏這麼急著出門，定是不想讓店員們看到他如此頹廢的模樣，兩人坐在公交上，顧蘇選擇了靠窗的位置，看著窗外飛逝的街景，回想起一切都未發生前的日子，感情間不摻雜其他事情，更不會有各種煩心事，本以為隻是簡單的愛情，沒想到竟卷入了一係列風波，似乎老天的考驗太多太難。
    肩膀處傳來觸動，顧蘇回頭看了看都顏，隻見他張著嘴欲言又止，眼神躲閃，像個犯錯誤的小孩，片刻，他才開了口，“你。。。想搬家嗎？”
    “不想。”
    沒料到顧蘇回答地如此堅決，嚴肅的樣子好似不容商量一般，都顏犯了難，他以為顧蘇會順著自己的心意，“可是。。。”
    “可是什麼？”
    “萬一。。。他們接受我了。。。”都顏抿著嘴，低頭仰視顧蘇，“我可以替我爸盡孝道。。。”
    “盡孝的方式有很多種，不一定非要送房子，你可以有空就陪陪老人，或者把她接過來照料，我覺得這比送房子更有意義。”
    “但是我不把房子讓給他們，又怎麼有機會接近呢？”
    這確實是個問題，顧蘇沒想到都顏考慮的是這個，他腦筋一轉反問都顏，“若是送了，他們還不讓你接近怎麼辦？你還要把影鳶送出去嗎？”
    公交車漸行漸遠，從家到影鳶有十站路，每一站的間隔都很近，但是路線卻非常曲折，像是一頭紮進了錯綜複雜的小胡同，可司機認得路，在每個岔路口都毫不猶豫地選擇其中一個，來回幾次，都顏也已熟悉。這些天言律師忙著自己的官司，而自己卻四處搜尋租房的信息，甚至耐心地羅列出它們的優劣，他以為隻要用心做的事情顧蘇定會理解，但是突然換了住所，又需要多久才能熟悉每一條歸家的路線。
    “我要的不是這個房子，也不是害怕搬去更小的地方，而是你，這是你出生的地方。”
    看著顧蘇一本正經的樣子，都顏點了點頭，“我明白，它是父親把我養大的地方，也是他多年生活的印記，我盡量爭取。”
    “真的？”
    “真的，我們可有言律師的幫忙，他很強的！”
    “你突然改變主意，讓我很不適應哎！”
    “但有一點沒有變啊！”都顏笑眯眯地說道，手早已伸進了顧蘇的衣服裏。
    正要進一步探索，顧蘇惡狠狠地鉗住他的手，扼住他的喉嚨，“你再敢往上一點，我剁了你的手！”
    “哈哈哈！我喜歡你這件事，一點都沒變。”
    猝不及防的情話被都顏的手機鈴聲打斷，他收回不安分的手，看向手機屏幕，“是對方的律師。”都顏抬起頭征求顧蘇的意見。
    “接吧！”
    都顏照做，他忐忑地將聽筒放在耳邊，簡單的問候，對麵表示身份，她說道：“我的委托人表示，可以給你五萬元的補償費，希望我們安排一個時間再聊聊。”
    “不了，法庭上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