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過去  第三十七章:沉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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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臉凝重,都顏自從接了電話便一直沒有開口,顧蘇見狀,跟著他一起穿衣出門,以往都顏總是小心謹慎,出門前定要檢查一番,燃氣閥門,插座開關,就連那些鍋碗瓢盆他都不放過,排除一切安全隱患才能安心出門,顧蘇一開始並不理解,相處一段時間便習慣了,從小就有保姆照顧,不同於都顏那般自立,顧蘇愈發欣賞他的“麻煩之處”。
    可今日不同,他甚至連鞋帶都沒係緊,沒走幾步便鬆散開來,攔了輛出租車,都顏開口,“市第二醫院。”
    醫院。。。未曾想竟是這麼一個目的地,顧蘇收起了提醒的想法,他俯身替都顏係好鞋帶,思緒掌控了都顏的腦袋,他並沒有發現顧蘇的好意。
    昏暗的天空,似乎冬天總是烏雲密布,高樓冷肅,銀色的外殼吸收著好奇的目光,城市總是給人一種陌生感,即使坐在車內的都顏如此不安,它也不會有所作為,更不會給予任何安慰。可顧蘇是心疼的,他一點點地靠近都顏,手指勾進他的手心,冰冷的觸感嚇了顧蘇一跳,手指顫動,卻沒有引起都顏的注意,片刻過後,四指探進他的虎口,輕輕握住。
    想起都顏往日的體貼,瘦小的顧蘇在冬天總是手腳冰涼,都顏則不同,雖然他不愛運動,卻有著溫暖的體溫,每逢顧蘇洗完澡,他總是喜歡將其抱進懷中,在被窩裏縮成一團,從不在意接觸他小小的腳丫,美其名曰:應該的。
    我現在也是應該的。
    顧蘇這樣想著,他調整位置,兩隻手也學著都顏曾經的動作,緊緊地包住他的手,這舉措終於引起了都顏的注意,他低頭看著這雙小手,並不能將自己的手指完全包裹,想擠出個笑容,但苦澀盤旋在口中,想說些謝謝,卻也無能為力。
    與都顏對視,仿佛心有靈犀,顧蘇點了點頭表示理解。
    到達目的地,都顏急忙跑進大門,見到一名護士立即詢問住院部在何處,得到答案後便馬不停蹄地趕去,顧蘇跟在他的身後,不知該如何幫忙。電梯門口擠滿了人,都顏轉向一旁的樓梯,難免有些磕碰,縱使顧蘇擔心他受傷的手臂,卻也不敢說出口,病房不難找,這一切看起來似乎異常順利,顧蘇仍在祈禱,直到看見那映入眼簾的場景,一切才像積木一樣崩塌。
    病房裏擠滿了人,男女老少什麼樣的都有,一位老人躺在病床上養神,而另一張病床的周圍則堆滿了大大小小的儀器,躺在床上的人竟是那與自己僅一麵之緣的都文。
    “爸,對不起。”
    眾人讓出一條道,他們早已哭作一團,都顏也加入其中,他跪在床邊,緊握都文的手,“對不起。。。對不起。。。”除了道歉,他說不出其他話語,臉上一片狼藉,淚水早已模糊了雙眼。
    水霧在呼吸器裏彙聚,片刻又重新散去,都文想要抬手,嚐試一番卻沒有成功,一旁的老人替他摘下,都文點了點頭,“你們。。。先。。。”
    病房裏異常的安靜,人們屏住呼吸,生怕那聲響蓋過都文的話語,靜靜地等待,心裏卻無比焦急。
    “先出。。。去。。。”
    老人抹去眼淚,她將掌心與都文的額頭緊密貼合,擺了擺手,隨著眾人離去,顧蘇緊跟老人的腳步,卻聽見身後微弱的聲音,“留。。。下。。。”他回過頭,經過眼神確認,顧蘇走到床的另一邊,學著都顏的樣子握著都文的另一隻手。
    好像分別的時間不久,好像那場談話就在昨日,好像都顏和他父親的冷戰仍未停歇,那句囑托顧蘇現在還記得,為什麼變成了這般模樣,凹陷的臉頰,褶皺的皮膚,顴骨很高,鼻梁如同縮了水,那暗淡的眼神仿佛墜入深淵,溝壑一般的眼窩沒有一絲生機,一個高大的男人竟變得如此不堪。
    “長大。。。了。。。”
    “我開始好好學習了。。。”都顏帶著哭腔湊上前,生怕言語間的模糊讓都文聽不清楚,“我不混日子了。。。我不再氣你了。。。我以後一定聽話。。。”
    “好。。。好。。。”都文張開手,手指微微地動了兩下,都顏趕忙將腦袋湊過去,他想學著老人那樣,掌心貼緊都顏的額頭,幾次嚐試卻始終做不到,“我。。。瞞了你。。。太久。。。”
    “對不起。。。你一定要好起來。。。爸。。。對不起。。。”
    五味雜陳,顧蘇在一旁不知該如何安慰,麵對這樣的情況,他的腦海中竟沒有一個表現樂觀的字眼,他能感受到掌心中的粗糙,像是掉入冰窖的樹皮一般,僅僅一個接觸,便能品嚐到都文的痛苦,就在這時,都文費力地轉過頭,他看向顧蘇,眼睛竟有些濕潤。
    “你們。。。”
    “爸。。。”不知為何,顧蘇居然脫口而出,他愣在原地不知該如何解釋,回想起自己父母的反應,他害怕自己犯了大錯。
    眼眶微張,都文顯然沒料到這個結果,眼珠轉向都顏,從他錯愕的表情中確定了事實,嘴角輕輕上揚,眼淚順著太陽穴流在枕頭上,“你們。。。的。。。選擇。。。”
    許是沒料到都文的反應,顧蘇害怕加重他的病情,正想著如何給兩人獨處的機會,都文又開了口。
    “紅。。。紅豆。。。粥。。。去。。。”
    都顏點頭答應,他抹去眼淚,急忙跑出病房,顧蘇準備跟上,卻被手上的力道限製,像是被鐵鉗扼住了手骨,竟將他捏得生疼,回過頭正對上都文的眼神。
    那是怎樣的一種感情,應該如何形容?
    渴求,深潭中的一片落葉,泛黃的肉身,幹枯的脈,它不願意沉入水底,漩渦一點點地侵蝕,手上的力道加大,都文撐起了半個身子,他用那沙啞的嗓音,肺中積蓄的氧氣,僅存的渾濁,“謝謝你。。。”
    罷了,
    它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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