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能治愈一切，但也會折磨著人心。那天的每個動作每句話，都曆曆在目，像是釘子一般釘在都顏的腦海裏。
    【所以你個孤兒眼紅了？】
    閉上眼睛，仿佛又一次回到了那條冰冷的街，雨水浸濕了都顏的後背，他半坐起身子，側視著身旁的顧蘇，說到激動處，都顏的口水也噴了出來，不甘示弱的顧蘇予以還擊，那嘴巴的張合和臉部的抽動，每一處都顏都記得很清楚，不知道自己在說出傷害他的話時，是不是也這麼可怕。
    終於，兩個人都說了出口，再也收不回了。
    顧蘇並沒有因此而將之公布與眾，至少周圍的同學沒有用異樣的眼神看待都顏，雖然在校門發生了那樣的爭吵，但是同學們依然很“尊敬”他，像是顧蘇站在了他的身後一般，接受著眾人的諂媚。
    已經整整一個星期過去了，再也沒有見過顧蘇，偶遇了光頭一次，聽說他一直沒來上課。都顏認為他是在躲避自己，可能有些自作多情。這一個星期來，都顏有想過去顧蘇的家，為他不禮貌的言行而道歉，既然顧蘇說了並沒有報複王子瓶，都顏選擇相信，讓他放棄這段感情是一回事，替王子瓶討回公道是另一回事，都顏不想混淆它們之間的關係。
    可現實並沒有給他勇氣，每當放學時分，他總是在車站徘徊，隻去了一次，便記住了顧蘇的家在何處，同一個車站，都顏最終會選擇回家的那一趟公交，在車上後悔，又不敢下車，等到了目的地，回到了家，才暗下決心，第二天一定要去道歉。
    日複一日，竟拖了一個星期，就像當初對待王子瓶那樣，糾結著，兩年過去了。
    時間饒恕了每個人的選擇，也許是錯的，但是心裏好受些，回憶起曾經那些點點滴滴，一個念頭中斷了可能的結果，縱使後悔了，但也回不去了。
    收拾好書包，都顏和王子瓶打了聲招呼便自己走了，渾渾噩噩地上了一個星期的課，一點東西也沒聽進去，又回到了當初的自己，在退學的邊緣混日子，為了一張畢業證而已。
    厚鞋底總是摩擦著路麵，發出些吱吱呀呀的聲音，在人行道上挪動腳步，拖遝著身體，如同爛泥一般垂著腦袋，看腳步交替，抬起又落下，像是走在一個圈中，沒有盡頭，沒有終點。
    白色的晶瑩突現在眼前，輕飄飄地落在地上，都顏懸著腳不忍放下，挪開時它已經消失不見，還在猜測它時，便被它陸陸續續降臨的同伴所包圍，都顏伸出手，想要接住它們，一陣冰涼便化成了水，聚在掌心。
    “下雪了。”不知道誰說了一句，人們駐足觀看，仰望著天空，在僅餘的光亮中尋找迎東的精靈。
    果然如他所說，雪就這麼突然地出現了，也許天氣預告提前通知，也許人們知道這一天要來臨，但是當它們真的出現時，便占據了人們的所有注意力，歡呼雀躍，手舞足蹈。
    “下雪了。”他雙手捧著湊到嘴邊，呼出些熱氣好讓手暖和一點，搓動著，離他紅潤的唇不遠，嘴角上揚，臉頰擠出淺淺的酒窩，紅白相間的格子圍巾，兩端的碎羽垂在他的胸前，袖子蓋過了半個手，深棕色的棒球服不是很合身，但是足夠保暖。
    都顏無奈地搖了搖頭，“傻愣著幹什麼？還不快回家！”
    “回你家還是回我家啊？”
    他噘著嘴，深有賣萌的嫌疑，都顏知道無論他怎麼回答，晚上也會與他同睡在一張床上，晚飯也都要做兩人份，高三繁重的功課下，總要騰出些時間輔導他的功課，都顏習慣於此，也樂意於此。
    “傻瓜。”他吐了吐舌頭，眼睛眯成一條縫，不容都顏說一句話，扭過頭向街對麵跑去。
    一聲長鳴，高速行駛的小轎車近在眼前，輪胎摩擦地麵的聲音好像快要撕裂空間一般，速度太快了，快到都顏來不及反應，他下意識地衝向馬路，伸出手想要抓住那個行到路中的男孩，差一點！就差一點！那隨風飄揚的圍巾，是都顏和他的唯一聯係，攥在手心，拚盡全力地向後拽去，可並未如他所願，圍巾從他的脖子上滑了下來，瞬間的失力讓都顏的心頭一緊，脖頸的不適感將他向後拉去，勒住喉嚨讓他無法呼吸，一屁股坐到地上。
    刹車線滑的很長，司機打開車門破口大罵，都顏並不在意，他仔細查看眼前這條不寬的馬路，除了一層銀妝並無其他。
    “你要幹什麼？”
    順著聲音向後望去，王子瓶驚慌的樣子讓都顏摸不著頭腦，像是受到什麼驚嚇一般，她止不住地顫抖。
    “你不要命了？”
    都顏重新審視了路麵，如他前一秒所見，“我。。。我看到他了。。。”
    “看到誰？”雖然這麼問，但是王子瓶知道答案。
    “他剛才。。。他剛才。。。”
    “他不在這裏。。。”王子瓶蹲下來，將手放在都顏的肩膀上，“他不在這裏。”
    臉頰上好像有些溫熱，順著下巴落到他的手上，經過空中的冷氣，它已經涼了許多，但是還是能讓都顏感覺到它的存在。
    “別再這樣折磨自己了，你要承認，你的決定是錯的。”
    都顏仰頭望著天，已經徹底黑下來了，空中的星寥寥無幾，雪飄進他的眼睛裏，但這並不阻止他端詳這片天空，這世界也在端詳著他的一舉一動。
    “我錯了。”他如是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