彌倫沒說話，卻有了些同情，“是惜樓對吧！“我替他回答：”他告訴你們我有銜玉可以渡天劫，那你們又給了他什麼？“
    “一個入門資格。“彌倫見我這樣，便直接說道：”他如今是玉溪峰有曄師伯的弟子。“
    “有曄？不錯！看來我還挺值錢的。“我不怪惜樓，這是我欠他的，他明白，我清楚，所以他的一切肆無忌憚，我都當作了贖罪，畢竟姐姐姐夫皆是因我而死。
    “你們妖魔都是這般冷血嗎？“他見我這樣，歎息道：”不管怎麼說你們都是血肉至親，況且你養了他三千年，教了他修行法門，算是來你還是他半個師傅。“
    “那又如何。“我看著彌倫：”我還是害死他至親的仇人呢！聞淵難道沒告訴你，惜樓的父母是我害死的。“千年前的事太多太亂，死了的一了百了，活著的都是欠了債的繼續贖罪。我躺在床上接著裝死，過了許久我聽到那門輕輕的關上，還有一聲細不可聞的歎息，我傷的確實是厲害了，隻是一會兒我迷迷糊糊中竟然夢到了一些前塵，夢中的我是剛化為人形的樣子，碧色的瞳孔中是掩不去的張狂，我記得那是我拜入輝諸的那天，隆冬時節大雪紛飛，我不喜歡冬天，蛇的本性是要冬眠的，我修了妖有了道行，可我還是很討厭冬天，我記得當時輝諸七十萬的台階我一層層地爬過，凜風飛雪一次次的挨了，待到我到了主峰，卻是一句“妖邪不得入內”將大門緊鎖，任憑我跪了七天七夜，凍昏在那年的大雪裏，那扇門也未曾動分毫。
    夢裏還是那般的冷，那般的寒，但那年我沒有凍死在山外，是聞淵救了我，把我帶進輝諸，和他一起做了掌門的徒弟，那時的他剛任元陽峰主，多的是任性妄為，而當時的掌門是他的哥哥——聞肇，是我的師尊，他留下了我這個禍害，引來了後來的滅門之禍，不過這都是後話。夢裏我夢到了聞淵，這還是三千年前來我第一次在夢裏見到他，夢裏他的身影是隱隱綽綽的看不清，但那雙眼睛卻是清楚的很，那是厭惡和恨之入骨，我看著他，我知道隻是我的夢魘，我逃不開，那原本如玉的公子滿臉的血汙，宛如地獄的惡鬼，我看著他提著劍走過來，劍身在淌血，延了一路，他附身過來湊到耳畔，氣息冰涼慢慢說出那句我怕了三千年的話，他說：“我——恨——你。”一字一言清清楚楚，他從未說完愛我，也未曾說過恨我，前者我自欺欺人，後者我掩耳盜鈴，夢裏一切化為無需，我像是又回來了那天的雪裏，天地間隻留著那句“我恨你。”輕輕飄飄卻足以斬碎一切，夢裏我沒有苦，夢醒枕邊是一片的濕，我索性起身去了門外，初春的山上不算暖，我看著那天上的星星，光著腳站到了天亮，想著“這裏……真的好冷。”
    早上彌倫端著飯菜過來的時候，看到我站在院子裏愣了一下，我瞥了他一眼回了房間。
    輝諸很窮，從早飯就看的出來——清粥小菜，不見半絲葷腥，我咬了一口饅頭跑到院子裏，把饅頭一口口的吐到水池裏。
    “你在幹嘛？”彌倫追出來問道。
    “喂魚。”我沒說謊，那些魚一條條的都遊了過來，大且肥。
    “你不能吃它們。”彌倫開了竅，一把攔住我：“這是放生魚不能吃。”
    “為啥？”我挑著眉問他。
    “放生魚是積累善因的，你吃了會有報應的。”
    “好，我不吃。“我笑道，一個手刀帶著靈力劈到水裏，一池的魚死了大半，半池的鮮紅。
    彌倫愣住了，他又一次見到我的喜怒無常嗜殺成性，我知道自己的戾氣和脾氣，我沒法控製，也不想控製，我不理他搖搖擺擺地回房喝我的小粥，待我七七八八吃了半飽，那人才臉色不佳的進來。
    他剛坐下我就聞到他身上的殺氣，我笑了心情很好的看著他：“你是不是覺得我怪異，別忘了我可是妖邪，你用人的一套來約束我，我自然是一無是處處處怪異，你隻要知道妖與人一樣，你們卻偏偏要馴化我們，沒了辦法就要厭棄殺死我們，你說這是誰的錯？是人？還是妖？“
    他看著我說道：“不論是人是妖，終要心存善念不可擅殺，你怎可殺了那一池的魚，它們也是生命。“
    “那妖邪就不是命了，死在你們手上的妖怪也不在少數，別說什麼你們是替天行道，天自有其道，輪回不止你們有什麼資格替它，你們殺我們，不過是因為我們殺了人吃了人，可你別忘了那些妖邪沒道行的時候，被你們人殺了吃了扒了皮的也不少吧！我們強大了來找你們算賬，這是報應，人的報應。“我一口氣說了好多，頭有些昏昏的。
    彌倫皺眉說道：“道有三千，人妖殊途，你站在妖的那邊說我們殘忍該受報應，怎知我們看你們不是一樣的呢？終究不同路也沒什麼好爭辯的。“
    “好個人妖殊途。“我笑道：”你倒是看的比那些老家夥通徹，就不知我這個與大道逆行的罪人，你們想怎麼辦，是把我鎖到寒獄還是劍塚，反正有了玲瓏鎖我就是砧板上魚肉，任你們處置罷了。“
    “你想多了。“彌倫白了我一眼，清冷冷的樣子有些崩：”你與師尊有故交況且也被鎮了三千年，師尊念你有悔改之心，讓你作我的靈侍，待你的業障都還清了，就替你除了玲瓏鎖，還你自由。“
    “太心慈手軟了，不虧是大派。“我假假的誇讚道：”不過我可是無惡不作的妖邪，你們名門正派就不打算為民除害，讓我魂飛魄散。“
    “正是因為你罪孽深重，才讓你活著贖罪。“他看著我：”師尊的苦心希望你能明白。“
    明白？明白我還有利用價值，說實話我希望聞淵是真的想要救我，也許他心裏對我有那麼半分的心軟和柔情，但——我更清楚這是癡人說夢，以前我願意相信這個夢，也心甘陷入這個夢，無它，無誰，隻是因為我愛他，如今心裏殘留著幾分的情愫和掛念，倒讓我看清了當初的可悲和現在的無情。
    “不過，我也希望你明白自己現在的身份。“彌倫不鹹不淡的說道：”你到底是險些毀了輝諸的罪人，而如此師尊為了留下你，已經惹了一些人不滿，這閑言碎語也不少，你若是知趣就好好呆著，不要惹出什麼事端，不然可沒人再能救你了。“
    我不答，放下碗筷正要順手用袖子擦嘴，卻被彌倫眼疾手快按在嘴上一方手帕，“用這個。“他眼中是赤裸裸的厭棄，修道之人多是極愛幹淨的，當年的我除外。
    我擦著嘴看著這小仙人，想起當年的聞淵，那時的他是道家浪子，風流不羈，跟在他身後，是七分心安，二分心慌，一分心懼，安的是與他同師同門，總能見那一雙燦若星河的雙眸；慌的是與他同師同門，總能見他與旁人花前月下，眉目桃花；懼的是與他同師同門，總能見他除魔衛道，想起我們妖道殊途，那時我未入魔卻冥冥中明白我們無始無終，隻是我蚍蜉撼樹，不自量力。
    “還你。“我把手帕拋給他，果不其然他嫌嫌的躲開了，看也不看說道：”手帕歸你了。“
    他不再理我極細致的收拾著碗筷，都不舍得看我一眼就直接出去，這次還好，他沒鎖門，我等著他走遠，跑了出去……。。
    我知道以我的身份，以我現在的傷勢，我應該聽話老老實實地待著，但我不能，從我到輝諸的那刻開始，那個地方就一遍遍閃過，那個聲音也叫囂個不停，我知道那是我的心魔，我甘之如飴，我一直都明白不論人或者妖，他們不止逐樂，更嗜苦——痛苦。
    我有些踉蹌地走在千年前走過無數遍的青石道上，物是人非，真稱這句，我不喜穿鞋，光著腳踩在冰冷的石板上，寒氣一層層地往上湧，但我還是慶幸這兒還是原來的模樣，我還能找到那個地方——斬妖台，斬妖！何為妖邪？我不懂，他們說妖邪為惡，人人得而誅之，所以聞淵廢盡我的修為，用乾元劍把我死死釘在這裏，引了天雷要讓我魂飛魄散，但是姐姐幫我擋了天雷。
    我到斬妖台的時候，那地方還如千年前一般，肆意著鮮血和怨氣，包括被劈成兩半的石柱還參差地立在那裏，“姐姐。“我跪在那裏，眼淚融進石板帶出當年的一切，他們說妖邪的眼淚是假的，妖邪的心是冷的，妖邪是不容天地的，但說這些的人又有那個是妖邪，又有那個不怕妖邪。
    我想千年之前，輝諸毀了我的修為，害了我的姐姐，我毀了他們門派，殺了他們掌門，至此繁盛東流，故人不在，如今我回來了，還是腥風血雨人心難測，不同的是，如今想我死的，應該不知道家一派了。聽見身後的腳步聲，我沒動微微側過頭看那人的墨色衣角。
    “我知道你回來一定會來這裏。“聞淵的聲音清冷入骨，我站起來看著他，千年之後我們再次離的這般近，卻不過是各懷心事了。
    

    作者閑話：

    突然覺得自己真的好懶啊，要勤快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