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等一下哦。”他道。轉過了身子，閉上了眼睛。
    耳邊，傳來了嘩嘩的樹葉晃動的聲響，天空，白雲不知何時已經悄悄的都溜走了。
    “起風了。”
    “你也感覺到了嗎？”林玨玉深呼吸了一口，感受著微風吹過青草地卷起的清香味。
    “跑吧。”他睜開眼睛，對胡羽道。
    “你往前麵跑，我在後麵跟著你。”
    胡羽不理解為什麼要這麼做，可他看著林玨玉那靈動閃爍的眼睛，他便覺得應該相信他。他抓著線頭，逆著風兒的方向奔跑著。
    林玨玉拿著風箏，跟在他的後麵一起跑著。
    迎麵而來的風越來越快了。
    “我鬆手了！”林玨玉大叫著道。胡羽在那一刻，感到了自己手中的線頭仿佛被自動灌滿了力量，向著風吹的方向升起。
    那隻風箏，如同一隻飛燕一般，一下子，便升到了天空之中。
    “好高！”他聽見林玨玉的呼聲。看著他雙手半遮住眼睛，抬頭望著那風箏，興奮的跳著。
    “你看，風箏好高！漂不漂亮？！”林玨玉大聲的問著他，在那茫茫的曠野之中，他的身影顯得那麼小，卻那麼清晰。吸引住胡羽的目光的，不是天空之上那隻高高盤旋著的風箏，而是不遠處少年的笑容。那笑容那麼明淨，那麼耀眼。他從未見過那樣的笑容。如果那笑容該有味道的話，那麼，它當就是這青草的芳香味吧。
    “羽兒他出生後，就拜托你照顧了。”他的腦海裏突然出現了一張男子的臉。無法辯清的容貌，隻記得那是一張滿是鮮血的臉，用盡最後了一口力氣，對自己訴說著。
    一種巨大的悲哀感，突然襲擊了他。腦海深處，有一塊塵封依舊的記憶，似乎被撬動開了。
    “你怎麼流眼淚了？”林玨玉看著他道。
    “啊？”胡羽回過神來，那種被涼意浸滿全身的感覺便也散去了。
    “你看。”林玨玉的手撫上了他的臉頰，一滴淚珠出現在了他的手指上。
    “不知道。”胡羽不明白剛才的那片段記憶是怎麼回事。可眼前少年那單純的模樣，讓他不願再去回想剛才的感覺。他用手揉了揉眼睛。
    “你快跑吧，風變小了。風箏要落下來了。”林玨玉用手指了指。
    “恩。”胡羽又開始跑了起來。林玨玉則在他身邊陪著他一起跑著。
    “對，就這樣。你看，風箏又飛起來了。”林玨玉跳躍著奔跑著，燦爛的笑著，看著天上的那隻風箏。
    胡羽看著他的笑容，內心裏升起了一種溫暖感。
    跑累了，兩個少年躺在空蕩蕩的草坪上，看著那像是小船一樣，從天邊緩緩劃過來的白雲。
    “好玩嗎？”林玨玉道。
    “恩。”胡羽重重的點了點頭。這麼久以來，他從來沒感覺過有今天這般快樂。他的內心，突然對身旁的少年，產生了一種親近感。是不同於他對於祖母，對於姑姑的那種感覺。是一種沒有距離的，就隻是想單純靠著他，看著他那種感覺。
    “你經常來這裏嗎？”他問他道。
    林玨玉搖了搖頭。
    “娘親要我照顧的，我不敢離開她太久了。”他道。
    “你為什麼沒有爹娘呢？”他又問胡羽道。
    “祖母說我生下來就沒有爹娘了。她說他們因為要完成一個很大的任務，是為了整個族人，因此都離開了。她沒有告訴我她們是怎麼離開的，又去了哪裏。”
    “為什麼不告訴你？”
    “不知道，祖母隻說我不需要知道。姑姑們也從來沒有告訴過我原因。”
    “她們現在在找你嗎？”
    “二姑姑應該在找吧，一般都是她陪我的。三姑姑不是很喜歡我。祖母也要管理整個族群，沒時間照料我。”胡羽感到再讓林玨玉問下去，大概是要沒完了。他不想讓這個少年知道太多關於他的事情。他擔心讓他知道太多了，對於他反而不好。
    接下來的幾天，林玨玉帶著胡羽走遍了他們村子的周圍。
    他們一起去山上采草藥，一起在林子裏割春筍。
    有時候，他們會一起坐在小河邊，將小腳丫放進水裏，感受著涼涼的水流滑過腳趾。
    有時候，則會在小蝴蝶的指引下，又回到那片他們相遇的，隻有他們兩個人知道的油菜花田。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明明隻是幾天的時間，可胡羽卻感覺到了他收獲了以前從來沒有得到過的東西。那種快樂，那種滿足，還有那個孩童的微笑，那白嫩嫩的小臉上，漾著的那明淨單純的笑容。
    林玨玉也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快樂，這麼些天來，胡羽一直陪在他的身邊。自己不論做什麼，他都會陪著他一起。他漸漸忘記了問胡羽他的家庭，他的祖母和姑姑什麼時候來找他。他不想他走了，一點也不想。他希望，他可以一直就待在這裏。而且，他感覺自從胡羽出現在他家裏以後，他母親的病情也一天比一天好轉了。雖然暈倒得次數比以前要更多了。可是，每次暈倒，隻要喝了藥以後，便會又馬上醒過來。少年天真的相信了表麵所看見的。
    可胡羽卻知道，他娘的病實際上是一天比一天惡化了。每一次為她輸送靈氣的時候，他都能感覺到女人的身體在加劇的衰竭著。他的靈氣也隻能為女人緩解一時，一旦她體內存在的胡羽的靈氣被耗盡，那麼隨之而來的病痛的折磨，則會更甚。胡羽不願意告訴林玨玉這些事情。他也不能夠告訴他。而且，還有一件令胡羽擔心的事情是，今天，當他路過河畔時，他聞見了一股熟悉的香味，與這個三月的早春，不相符合的，木蘭花的香味。
    他知道，她來了。
    “我們今天去沛城逛逛吧！”林玨玉高興地在胡羽麵前叫道。
    “娘親說她今天感覺很好，不用我們照顧，讓我帶著你去城裏轉轉。我們走吧。爭取早些回來。”
    “是嗎？”胡羽笑的有些勉強，他感到女人的大限大概是真的快要到了。可他更不願破壞眼前少年的快樂，他沒有說什麼，跟著他一起走了。
    沛城其實也隻是一個小縣城，但相比於林玨玉所在的村子，有趣的東西就要多的太多了。
    而且今天剛好是沛城開集市的日子。附近的村子的人都提著東西，絲綢棉衣，烤餅饅頭……趕來集市上賣，沿街人頭攢頭，叫賣聲不絕於耳。
    “我們不能買東西哦。都太貴了，我們隻能看看。”林玨玉有些惋惜得道。可剛說完，他便賣冰糖葫蘆的叫賣聲吸引住了，癡癡的看著那亮晶晶的冰糖葫蘆。
    胡羽注意到了他的小表情，看見了一旁的人們交易用的錢幣，手往背後一藏，隨後便變出了幾枚相同的錢幣。
    “你想吃哪個嗎？”他問林玨玉道。林玨玉有些不情願的點了點頭。
    “那我買給你吧。”他拿出了錢幣道。
    “誒，你居然有錢的誒。”林玨玉開心的叫道。
    “恩。”
    單純的他開心的已經忘記了問這錢是從哪裏來的了。拿著胡羽給他買的糖葫蘆，蹦躂著走在街上。
    “你不吃嗎？”他問胡羽。
    胡羽搖了搖頭，林玨玉自然不會知道其中的隱情，隻以為是就跟他從來沒有放過風箏一樣，糖葫蘆也從來沒吃過。因此便道。
    “你吃一口吧，很好吃的。”
    胡羽看著伸向自己麵前的糖葫蘆，便聽他話的咬下了一顆。
    “好酸。”他眯了眯眼睛道。
    “哈哈，你多吃幾顆就習慣了，是不是又酸又甜？”林玨玉道。便將整串糖葫蘆都給了他。
    “你吃吧。我不吃了。很好吃的，你都吃完吧。”
    “還是你吃吧。”胡羽擔心他其實自己還想吃。
    “我不吃啦，真的不吃。”林玨玉擺了擺手。可他隨後又有點留戀似的，問道。
    “你真的不吃嗎？”
    “恩。”胡羽把糖葫蘆給了他，林玨玉說著便接過去了。
    “那好吧。既然你不吃，我就吃了。”說著便又是一大口咬了下去。
    胡羽看著他這副貪吃的模樣，覺得眼前的人真的很可愛，手不自覺的便撫上了他的頭。
    “你的簪帶亂了。”胡羽摸著那有些亂的發帶道。
    他帶著林玨玉走到了河邊，在一處小木墩處坐了下來。
    “我幫你重新係好吧。”他道，說著便將那簪帶解開，手握著那柔順的頭發。
    “謝謝你。”林玨玉吃著糖葫蘆道。
    “恩。”少年的頭發有一股淡淡的香氣，不濃烈，如果不仔細聞，也聞不到，但這樣細細聞著，便會覺得那是一種如同冬天的蠟梅花般隱隱的香氣。
    河裏，老船夫正劃著船，載著過往得遊客。歌女打開了窗子，憑著窗梳著自己如瀑般的長發。還有不少老婦人，正帶著自己的孩子一起，在河邊洗著衣服。
    “你的頭發好柔好長。”胡羽道。
    “我的頭發像娘親的頭發，他們說我頭發生的好。”
    “相貌也像你娘親，生的好看。”胡羽笑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