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條街似乎比生命還長，越往下走越有種腐朽的味道，濃烈的有些刺鼻。陸酉塵皺著眉剛要捂住口鼻，突然發現自己居然可以聞見了。
    “般葉草的藥效沒了？”
    陸酉塵看段回依舊不言不語沒有任何不適的反應，想起他幹吃般葉草的樣子，突然慈母心悲地覺得段回一定吃過很多苦，導致世間所有幻作苦的味道都不能真正苦到他。
    “你是不是在麵具下麵偷偷皺眉呢？你不要硬挺著啊，話說這是什麼味道？”
    段回慢慢地轉頭看了一眼陸酉塵，這一眼停留的時間很長，陸酉塵幾乎能從他的眼睛裏看到“悲痛”兩個字，良久段回才又慢慢歎口氣：“這是，屍體的味道。這裏的屍體，分為腐屍和活屍，活屍就是，沒有意識的活死人，聽骨音殺人。”
    段回說到這就停了下來，自從段回下了船，他好像一瞬間就從輕功絕世的獨行浪子變成了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他似乎背負了十輩子的心事，壓得他行動遲緩語焉不詳。
    陸酉塵隻好自己問，“那腐屍呢？”
    “就是失敗的活屍或者被活屍殺掉的活屍，他們會慢慢真正的死去，歸於烏澤之地。”
    陸酉塵還沒有看到腐屍或者活屍，但是他聞著空氣裏的味道，聽著段回簡單的敘述，便覺得惡心又難過。
    “是誰，是誰要害人？他們把人當武器麼？”
    段回聽了這話反應了好久才低頭輕輕笑了出來，“誰麼？恐怕都沒人記得了。”
    “那現在掌管這裏的人是誰呢，總有一方父母官吧，讓這裏的人正常的生老病死不行麼，為什麼要出現活屍？”
    段回笑的越發大聲，他用手裏的繁弱劍輕輕打了一下陸酉塵的屁股，“胡說八道什麼呢？”
    陸酉塵跳起來，他想伸手去打段回的頭，卻意外看到了段回的眼睛。
    那雙眼睛好像，過於濕潤了些。
    陸酉塵像是窺探到了什麼秘密，他吃驚又慌張，隻好回頭去找他師兄，誰知這一回頭卻沒見到人。
    “師兄？！”
    陸酉塵立刻走回頭路，他撥開了幾個路人才看到方辰鍾，方辰鍾蹲在地上不知道在看什麼。
    “你在幹嘛？”
    方辰鍾抬頭擠出一絲笑來，“沒什麼，腿抽筋了剛才，現在好了。”
    陸酉塵伸手去扶他，方辰鍾把左手伸過去，右手將從地上撿到的東西悄悄塞進了衣帶裏。
    方辰鍾的這一舉動被居高臨下的段回看在眼裏，段回和方辰鍾悄悄對了一下視線，認定了心裏的想法，腳步反而加快了。
    “快走。”
    “怎麼了？你這會兒又不計算時間了？”
    “時間不重要。”
    “那什麼重要？”
    陸酉塵隻是隨口頂一句段回，並沒有過腦子好好思考，結果這一句話問完遭到了段回的怒視，陸酉塵才反應過來，可能是大師兄出事了。
    段回陸酉塵方辰鍾的疾行打破了這條人骨街的寧靜，瞬間周圍默默無聞目光空洞的人紛紛側目，更有甚者不分青紅皂白直接動手。
    段回不把這些人放在眼裏，但也沒有出手即要人命，通常隻是打退了就好，饒是這樣，他們還是走了快三千個數才到盡頭。
    這個盡頭是一堵牆，段回打頭腳步沒停直接躍牆而上，這牆很高，簡直比伏羲山莊的外牆還要高，不過陸酉塵本著“段回可以我就可以”的原則，硬是一口氣拔了上去。畢竟這個牆還是可以落腳的。
    兩個人沒忘隻剩下三成內力的方辰鍾，站上牆頭就轉身伸手將方辰鍾拉了上去，段回更是連手都沒鬆直接把人帶下來，落地之前掃了一劍在地上。
    牆的這頭是繁花滿地，陸酉塵從來沒有見過綠色的花，沒有見過紅色的草，他甚至覺得天是黑的，地是藍的。天上盤旋著一種大鳥，陸酉塵盯著那鳥看了好久，才突然看出來那是禿鷲。
    禿鷲，專食腐屍。
    段回的聲音輕輕在耳邊響起：“這花叫顛鸞花，花粉有毒，會產生幻覺，一會兒我們從上方越過去，最好不要落地，不要讓花粉飄散。”段回將方辰鍾的胳膊架到自己脖子上，示意陸酉塵跟上，就帶著方辰鍾先走一步。
    這片顛鸞花海一眼望不到頭，段回居然可以帶著方辰鍾一個起落到盡頭，陸酉塵雖然也跟著做到了，但是他心裏清楚，要他帶著方辰鍾的話，他一定做不到的。
    所以之前到底是誰給他的自信，讓他覺得段回可以的他也可以？
    陸酉塵麵色不虞，他回頭又看了一眼奇怪的顛鸞花，然後毫不留戀地往前走，誰知才走出兩步就碰到了方子鈺。
    “大師兄？！”
    陸酉塵高興地撲過去，卻被段回給攔住。陸酉塵看了看冷靜的方辰鍾又看了看身前段回那隻青筋暴起的手，低頭深呼吸兩次才敢抬頭再去看他大師兄。
    那是他大師兄沒錯，但是，這個大師兄雙目無神幹瘦如柴，渾身上下散發著死氣和惡臭，陸酉塵仔細盯著他，居然沒有發現他的呼吸。
    “大師兄……”
    陸酉塵的眼淚毫無征兆地滴落下來砸在段回的手上，段回像是被燙到，本能地將手收回來，陸酉塵立刻就要上前，被段回攬著肩膀抱回來，方辰鍾饒是在人骨街上發現了方子鈺的配飾，心裏已經有不好的想法，可見到這樣的方子鈺還是不能接受，他顫抖著往前試探，輕聲叫了一句：“大師兄。我是辰鍾。”
    “方子鈺”連眼珠都沒動一下，似乎沒看到這三個人，也沒聽到有人哭，有人在叫他。
    他已然，不是方子鈺了，不是那個，名門首徒，氣質非凡的方子鈺了。

    作者閑話：

    無言：要熱化了。
    陸酉塵：我大師兄怎麼辦？
    無言：……大概，人間太熱了。【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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