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牆上，北金的雲梯已經靠了上來，雖有不穩傾倒的，但也有一些緊緊貼上了城牆，隨即，便有北金士兵順著雲梯往上爬，天空之上不斷有投石機投來的巨石，城樓上的齊軍一麵要躲避石頭飛箭，還要阻止北金軍爬上城樓。
    由於城牆外的冰麵光滑，有許多北金軍爬到一半，雲梯便傾倒了，城牆根下便堆積了一片北金軍的屍體，其中也有還沒斷氣的，掙紮著往屍堆外爬。
    蘇瀧在城牆上一手提著長劍，一手拿著竹叉，叉住那些靠在城牆上的雲梯往外推去，城牆在以前哀嚎與喊殺聲，但卻還是沒有北金軍能夠上得城牆。
    縱使有能夠從牆外探上半個身體來的，齊軍也會一齊提劍快速將其斬殺。
    蘇瀧在人群中早已殺紅了眼，手上的痛楚早已感受不到了，臉上身上皆是他人的鮮血，
    這次交戰，足足持續了一個時辰，北金軍見城內防守牢不可破，城牆上又有堅冰不利於搭雲梯，屢次攻城皆沒有突破，便在大軍中吹響了撤兵的號角。
    齊軍在城樓上看著快速撤走的北金軍，心裏總算鬆了一口氣，在張封的命令下，快速打掃著城牆上的戰場，以及為傷兵治療。
    蘇瀧並沒有受傷，稍稍喘了一口氣，他便開始幫著扶那些傷兵下了城樓。
    城樓後靠著牆腳處已經搭了長長一條木棚，有幾個大夫正在裏麵為傷兵治療，方才敵軍攻城時，投石機朝城內投放了不少石頭，將靠近城門的房屋大道毀壞了不少，好在長棚搭在城牆腳下，投石機的石頭落不到這個位置。
    蘇瀧將肩上受傷的士兵扶進了長棚內，正巧遇見了嚴大夫。
    “嚴大夫！”蘇瀧叫了他一聲。
    嚴大夫抬起頭，看見蘇瀧時還怔了一下，這是蘇瀧守城這幾天來第一次見到他，嚴大夫打量了蘇瀧一眼，隨後說道：“能上城樓了，看來腿已經恢複了。”
    “早就恢複了！多謝嚴大夫！”蘇瀧笑著說道。
    嚴大夫又看見了蘇瀧那雙手，汙濁漆黑，指縫見一片血汙。
    “腿好了，手又傷了！”嚴大夫看著蘇瀧說道。
    蘇瀧握了握雙手，故意往身後藏了藏說道：“嚴大夫，沒受傷，就是凍裂了。”
    “那還不是一樣！”嚴大夫說著轉身走了。
    蘇瀧以為他去救治傷兵了，正要離開時，嚴大夫突然端著一個銅盆走了過來，說道：“洗洗！”
    蘇瀧愣了一下，好半天才反應過來，笑了笑，將雙手浸入了銅盆裏的清水中。
    水還是溫熱的，蘇瀧洗幹淨了雙手，嚴大夫又從腋下扯出一塊白布來說道：“擦幹淨！”
    蘇瀧拿過白布，將雙手擦淨，隨後嚴大夫便放下了銅盆，手上拿出了一個藥瓶，在蘇瀧的雙手指縫裏抖落了一些白色的藥粉，藥粉落入指縫間時，一陣清涼刺痛感從手上傳來，隨後嚴大夫便拿出一塊白布，細細裁了，在蘇瀧的手指上纏繞了起來。
    蘇瀧看著沉默不言的嚴大夫，心裏卻感覺十分溫暖，記憶中，除了鹿鼎侯府的人，似乎就沒有人對他這麼好了。
    “謝謝！”蘇瀧輕聲說道。
    “謝什麼，他們是傷兵，你也是傷兵，我的職責就是治病的！”
    蘇瀧看著沉著臉的嚴大夫，突然有一瞬間覺得如果自己的父親還在世的話，會不會就像嚴大夫這樣對自己嚴厲又充滿關懷呢！
    嚴大夫將蘇瀧的手指包好後，便說道：“好了！上去後小心點！”
    蘇瀧對著嚴大夫笑了笑，隨後便轉身上了城牆。
    城牆上已經打掃的差不多了，屍體都被拖走安葬了，傷兵也大部分都被送到了城牆下，一地的飛箭，能用的被歸置到了一起，不能用的便添進了柴火裏。
    蘇瀧在一群士兵旁坐了下來，眾人看著火堆，一臉疲憊，每個人臉上都還沾著血汙，這時卻也顧及不上去擦幹淨了。
    城外的情況比城內更加慘烈，北金軍傷亡更大，撤退時又匆忙，不說那些陣亡的將士的屍體沒有帶走，就連有些仍有氣息的士兵也有被丟在城下的。
    如今雖是寒冬，但這幾日城外堆放了不少屍體，雖然不至於腐爛，但也漸漸地生出了一股屍臭味。
    城牆上的齊軍受不了這股味道，於是便丟些柴火，倒些桐油在那些屍體上，再加一把火，將那些屍體全數都燒了，雖然焚燒之時也有屍臭，但燒完後便好了許多，又怕焚燒屍體會融化城牆上的堅冰，於是又不得不化些白雪往城牆上澆下去，如此一看，好生一個人間煉獄，冰火兩重天。
    蘇瀧最見不得焚燒屍體之事，雖然知道那些絕大多數都是敵軍的屍體，但他還是不忍看那些屍體在火焰中化為灰燼，所以每每焚燒屍體時，他便躲得遠遠的。
    今日北金軍撤了，按照前幾日的習慣，他們是不會再發起進攻了，但張封自從那晚吃了北金軍突襲的虧之後就一刻也不敢鬆懈，全軍上下在他的命令下守崗放哨，一刻也不敢懈怠，就連深夜，城牆上的士兵也精氣十足，生怕錯過城外的任何一個細節。
    今夜輪到蘇瀧守夜，城牆上的哨崗為每三尺一個，每個崗位由一個小組負責，每個小組有六個士兵，人少了便由他處補齊，這六個人每人每天在崗上輪流守兩個時辰。恰好今天夜裏子時和醜時是蘇瀧守衛，他站在崗位上，目不轉睛地盯著一片漆黑的城外。
    遠處的北金大營內還有點點火光，蘇看著那些火光，心中卻想著今夜李承勳床前的火光是否也有這麼亮這麼暖和。
    這幾天休戰時，蘇瀧想的最多的就是李承勳，有擔心他身體是否痊愈，也有回想在侯府時兩人這十幾年的平靜時光。
    那時他還沒想到，當有一天那份平靜成為回憶之後，他會有多麼渴望那些時光。所以，蘇瀧也更加明白了，為什麼李崇如此希望天下太平，因為隻有在天下太平的時候，人才可以靜靜地待在自己喜歡的人身邊，靜靜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