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遙遙  第四十九章 百步寒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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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觀江略作遲疑,一跺腳,招呼一聲,架起受傷的黑衣人幾個起伏就不見了蹤影。
    靈機和何輕沒顧上和原吟、端琛說一句話,撲到陵昭身邊。何輕一推秋雲矜,“你想他死麼?還不趕緊放下他。”
    秋雲矜這才回過神來,趕緊將陵昭放平。
    陵昭傷在左肩,傷不重,出血也不多,隻是留出和血又黑又稠還有股惡臭。
    “怎麼樣?怎麼樣?”靈機連聲問道。
    何輕從車上的包袱裏取出個小瓷瓶倒出兩顆藥喂他吃下,這才抬起頭來,“我毒我能解,隻是須尋一味藥。”
    “什麼藥”,秋雲矜眼睛泛紅,啞著嗓子問。
    那兩個人早已亂了分寸,反而是何輕關鍵時刻最冷靜,“不急,先找個地方安置陵昭,這荒郊野外的可不行。”
    此處偏僻,位於青州和堰州中間,他們趕著馬車走了幾裏地終於看到有了人煙。敲開一戶人家,掏了幾錠銀子,這戶人家立刻眉開眼笑地把三間土房讓給他們,自己不知道去誰家湊合了。
    何輕拿了軟布熱水,把陵昭上衣脫掉,將傷口擦拭幹淨,又灑了些藥粉,“這暗器淬了一種叫‘百步寒’的蛇毒。我已暫時控製住毒性蔓延,三天之內要配出解藥。所需的其他藥材我在信陽置辦的還有存貨,唯獨缺一味,就是這‘百步寒’的蛇蛻。” 
    秋雲矜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在哪裏能找到,我去找”。
    眾人這才發現他麵色蒼白的可怕,白衣幾乎被血浸透,左肩的刀傷不知道流了多少血。
    何輕將他摁坐在椅子上,“就你這樣還救人呢,自己不死就不錯了”。秋雲矜還想掙紮著起來,但失血過多,體力流失,連何輕的力道都掙不過,隻得虛弱地靠坐在椅子上任何輕給他包紮傷口。
    一道傷口自上而下,從肩至腹,肌肉翻卷,鮮血淋漓,“沒事,這傷口看著可怕,好在沒有傷了筋骨,隻是失血過多了”,何輕平日裏飛揚跋扈的,正經做起事來卻幹淨利索,說話的時間,已經給他包紮好了,又喂了一顆養血的藥丸。
    他轉頭看向靈機,“‘百步寒’生在四千米的高山山頂,不是珍稀蛇種,應該不難找到。我方才向屋主打聽過了,離這裏百餘裏有一座玨山,足有四千米。”
    秋雲矜顫顫悠悠地站起來,“我即刻就出發。”
    何輕白了他一眼,“你去?你認得麼?就你現在的身子骨,別再把小命丟那兒了。”
    一旁一直默不作聲的原吟突然沉聲道,“你和我描述一下這蛇的樣子,我去吧,我和……”
    “公子”,端琛突然出聲提醒他,“我們上京還有要事不能再耽擱時間了。”說著,用目光暗示他莫要多事。
    靈機聰慧,立即明白了端琛的意思,向二人深施一禮,“原公子,端公子,方才顧念著陵昭,還沒謝謝二位。救命之恩,銘感五內,明功堡結草銜環,以圖後報。”
    又衝著原吟一人道,“找藥之事不敢再勞煩二位。請自去京城處理要務,不必擔心,這裏的事情我們自會處理。”語氣客氣得無可指摘,又有著不可猶疑的拒絕。
    原吟欲言又止,遲疑半晌,隻得說,“那好,我們正有要事赴京。咱們就此別過,京城再見。”說罷,又向床上的陵昭看去,小小的身形隱沒在沉重的被子下麵,臉白得透明,淡粉薄唇此刻蒼白的無一點血色,淩亂黑發探出被子一縷,耷拉在臉上,像個沒有生氣的小獸,瑟縮成一團。
    他走到床邊,輕輕將他那縷黑發撥在耳後,一陣風起,半掩的房門徹底洞開,遙遙夜空送來他似有若無的最後一句話,“照顧好他”,尾音低沉似有輕輕歎息,越很快湮沒於風吹樹葉之聲。
    天邊最後一絲光亮即將褪去,烈焰般的雲彩濃濃地凝結在遠處的連綿山脈之巔,越發使前方的路顯得晦暗不明。
    朔原吟突然勒住馬,扭著身子去看身後那早已看不見的荒村,在即將到來的夜色中,他的臉看起來隱現哀傷,讓人晦澀難懂,“端師傅,你愛過嗎?”
    朔原吟之父是沁交國的前攝政王朔原風林,其在世時大權獨攬,手段毒辣,適時皇帝年幼,六部皆懷有異心,卻憚於朔原風林威勢不敢異動。然在風頭最盛之時,一夕之間死於非命。六部紛亂迭起,然則當時年僅二十歲太後,以一已之力運籌帷幄,力挽狂瀾,平息了各部紛爭。
    太後欽點朔原吟入宮作太子伴讀,紛紛擾擾二十餘年過去,朔原吟文韜武略、輔政治國,比其父更甚,加之去年羽田部叛亂,朔原吟親自帶兵平亂,立下赫赫戰功,被沁交皇帝親封為攝政王。端琛原是朔原風林的門客,頗受器重,在朔原風林死後便跟了朔原吟,與他相伴多年、深得信任。
    端琛眯著眼睛,看著幾乎和黑暗融為一體的朔原吟。他六歲喪父,在權力漩渦掙紮求生,心機深藏,上位後殺伐決斷從不留情,端琛陪伴他二十年,已習慣了他的強硬與果決。可是今天他看著季陵昭的眼神,卻顯露出了從未有過他的疼惜、軟弱和猶豫。
    端琛低下頭,痛苦陰霾的表情在清俊的臉上一閃而過,眨眼間又風平浪靜。如果在白天,一定會看到他臉上的傷疤因為強自壓抑而微微抽搐。愛過嗎?這個問題似一隻無形的手將端琛還在滴血的傷口又血淋淋地撕的更大。他心裏冷哼一聲,沒有愛過?何至於走到今天。明知道前麵是萬丈懸崖,卻必須要走下去,哪怕劫滅成灰,也再所不惜,要讓那個他愛過的女人付出比他更大的代價。二十年前的端琛已經死了,現在的他是一副隻為仇恨而活的軀殼。
    半晌,端琛似是冷笑了一聲,“攝政王殿下,你忘記了在你父靈前發的誓言了麼?對一個想擁有天下的人來說,愛,是這個世界上最不值得擁有的東西”。
    朔原吟聽他提到父親,微微動容,“沒有,我從不敢忘”,緩緩掉轉馬頭,往前行了兩步,眼前還是那張蒼白的一觸即碎的臉,越不想去想卻越是清晰的厲害。心裏有團亂麻,打了無數的結,越解纏得趕緊。
    身後端琛的聲音傳來,“這次你對他出手相救,已經得罪了信陽王,還是想想見麵之後的說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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