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靜好 第二十二章 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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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前,信陽城郊,八月初三。
一艘二層紅漆大船沿著涪濟河逆流而上,這樣的大船通常船底一層存放貨物、船上一層載客。雨季剛過,河上到處都是急流險灘。
一隊大約七、八個人的纖夫,□□著上身,拉著纖繩喊著船工號子,吃力地在江岸邊行進著。
突然,船上一名船工大喊,“小心”,原來是前方遇到一處打著漩渦的急流。
打頭的纖夫喊道,“穩住”,十幾個纖夫立刻穩住身形,凝神聚力。在這關鍵時刻,必須先穩住船不要隨漩渦而動,才能慢慢將船拖離漩渦。否則,一旦卷進急流,船隻失去平衡會翻,船翻則纖夫非死即傷。
正在僵持的重要時刻,突然一名纖工腳下一滑,站立不穩,瞬間就被纖繩拉著向江裏麵滾去,纖夫隊失了一人力道鬆懈,無法與大船保持平衡,下一刻便是船覆人亡。
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岸上、船上各有一青、一白兩道身影拔地而起,一道青影猛地攔住即將滾落江裏的纖夫,另一道白影則拉住他滑落的纖繩。
江船終於被穩住並被緩緩脫離了漩渦,到達平穩江麵。
白衣青年鬆開纖繩,交還給領頭的纖夫。眾人圍攏上來,紛紛致謝。
突然有人叫道,“方興,你怎地傷得這麼嚴重?”
就看見那青衣人把剛才落入水中的纖夫拖上了岸,這叫方興的纖夫右腿鮮血淋漓,已經痛得忍不住叫出聲來。原來在滾進江水之時,右小腿撞上岸邊一塊有尖銳棱角的大石,已經骨折了。
“這可怎麼辦?”眾人焦急起來。
“哎?幹嘛呢你們,磨磨蹭蹭的,還不快點走,不要工錢了?”船上已經有人等得不耐煩,開始罵罵咧咧起來。
“不如這樣”,青衣人抬起頭來,“你們繼續吧,他交給我好了,我帶他去治傷。”他眼睛很大,鼻子很直,細細的水珠沾在他長長的睫毛上,雙眸也似染了水色,濕淋淋的漂亮。黑漆漆的長發胡亂地披在背後,一身青衣沾滿泥沙,濕濕地裹在身上。雖然狼狽不堪,可一點也沒有減損他的美,白衣青年想到月光,就似他這般純淨溫和。
“我和你一起吧,他這傷挺嚴重,得去城裏醫治。這裏沒有車馬,離城還有一段距離,咱們一起扶著他,還輕鬆一些。”白衣青年對他說。
纖夫頭兒千恩萬謝,“那就太謝謝二位公子了,如非二位出手相救,就出大麻煩了。掙不到銀錢不說,我們的命恐怕都得搭進去。”
辭別眾人,背著方興走了一段路,終於攔到了一輛拉著稻草的驢車,給了車夫一串銅錢,三人終於上了驢車。
白衣青年擰著衣擺的水,問道,“我叫秋雲矜,敢問兄台貴姓大名,仙鄉何處?”
“叫我阿昭好了,不必那麼客氣的。”阿昭從懷中掏出一塊幹淨的帕子輕輕地擦著方興傷口周圍的血跡。
“唉,看起來挺嚴重的”,他擔心地說,方興因疼痛過甚再加上驚嚇過度已神誌不清了。
臨近天黑時,終於到了離城門口最近的一家醫館。大夫一看,趕緊讓扶進內堂診治,讓他們在外麵等著。
二人坐在椅子上,中間隔著一張小方桌,小方桌上點著枝蠟燭,明明滅滅,屋子裏很安靜。
“阿昭”。秋雲矜輕輕叫道。
“嗯?”阿昭抬起頭來,看他。
“沒什麼。”秋雲矜笑了笑。
阿昭一路上光顧著照顧方興了,隻掃過秋雲矜幾眼,感覺他挺英俊的。如今細細端詳了,發現他真是俊美絕倫。高挺的鼻子,潭水般幽深的雙瞳暗藏冰鋒,鑲嵌在宛如雕琢般輪廓深邃的臉龐上,此刻在燭影中略帶魅惑,阿昭不禁有些看得癡了。
“你一直這麼盯著我,是不是喜歡上我了?”秋雲矜微薄的紅唇此刻蕩起令人目眩的邪魅笑容。
阿昭想他是在玩笑,羞澀地笑了笑,低了頭,不再言語。搖搖晃晃的光影中,他似乎有些臉紅了。
秋雲矜玩味地看著,心道,還真是性子溫和呢!
在秋雲矜侵略似的目光中,阿昭正如坐針氈般的難捱時,大夫從後堂走了出來。沒等他們問,先開口道,“患者傷口已處理好了,骨折部位也接好了,隻是今夜不宜挪動,留他在這裏歇一晚吧。診金明日再付。”
秋雲矜和阿昭從醫館出來,一輪明亮的月芽已高高掛在半空。
“你住在何處?”秋雲矜和阿昭麵對麵站著,發現自己比他高了半個頭。
阿昭看了看他,半晌,囁嚅著道,“那個,那個,我沒住的地方。”
“啊?”秋雲矜覺得肚子一抽,不是吧,遇上騙子了?上下打量一番,他裏麵穿著一件潔白絲質長衫,外罩相同質地無領青衫,腰係同樣青色鑲邊寬腰帶,繡著疏疏淡淡的淺黃花草,還斜插著一枝玉簫。衣服雖然髒汙不堪,但看得出麵料薄而不透,輕綿柔軟,應該價格不菲。不太像騙子啊!
阿昭一看滿腹狐疑的表情,忙將手擺了幾下,“不是,不是,你誤會了。我本是坐著那艘船到堰州去的,結果著急救人,把行李忘在船上了,錢和衣物都在行李中。”
秋雲矜麵上雖平靜無波,心裏卻是極高興。看阿昭眼巴巴地看著他的那可憐勁兒,覺得挺過癮的。裝作沉思了一番,道,“那好吧,你跟我走吧。”
“去哪兒?”
“客棧”。
“客棧?你不是本地人嗎?”
“不是,我是京城人,來這裏辦些差事。”
秋雲矜在前麵大步走,阿昭惴惴不安地跟在身後,心想,唉,自己也太笨了,光顧著救人把行李物品都給丟了,離京還遠得很,怎麼辦呢?
一路上低著頭胡思亂想,前麵的秋雲矜突然停住,阿昭猝不及防撞在他後背上。他窘迫地退後了一步,已站在一家客棧門口。“到了,進去吧”,秋雲矜笑著回頭看他。抬眼望去,兩個大大的紅燈籠,照出匾額上三個大字“去日思”,“好雅致的名字”,阿昭讚道。
進了房間才發現,屋子寬敞,幹淨整潔,文房四寶,桌椅板凳,一應俱全,靠牆放著一張檀木大床。
阿昭靜靜地坐在圓桌旁的椅子上,有點手足無措。
“餓了嗎?”秋雲矜問道。
“有一點兒”。晚飯沒吃,又折騰了一晚,可不是餓了。
秋雲矜端過一盤點心,“太晚了,你吃點點心,好嗎?”
陵昭心想有吃的就不錯了,自己現在可是白吃白住狀態,哪還敢挑三揀四。從小在堡裏長大,要啥有啥,七歲開始和師父學藝,雖然不得隨意下山,但師父的延翠山也是世外桃源,不比明功堡差多少。這次母親病重,自己得師傅允許回了家一趟,沒想到回去的路上發生這樣的事。包袱丟了,衣服丟了,最重要的是臨走時父親給的銀票也丟了。想到這兒,又摸了摸腰間那支玉簫,幸好當時插在腰間,要不連這個也丟了,那才是大事不妙。越想越懊惱,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
陵昭用手抓了點心往嘴裏送,要怎麼張口和秋雲矜借點錢呢!看他似乎挺有錢的,能住得起這樣的客棧,應該不會介意借給自己一點兒,難不成還真的走到京城嗎?
想著,吃著,吃著,想著,越想越生氣,狠狠地吞了一大塊下去。
陵昭一伸脖子,居然噎到了。他撫了兩下胸口,是一點兒也沒緩解,正難受得緊,一隻杯子伸到眼前,秋雲矜含笑看著他,道,“慢點吃”。
陵昭一仰頭把水喝幹,滿手點心渣子,想擦擦手,沒處擦,最後一想,反正衣服也髒了,索性把手胡亂往衣擺處一抹。
聽得有人敲門,秋雲矜上前開了門,客棧夥計抬進來一個大木桶,又來往幾次在木桶裏注滿了熱水。
秋雲矜試了水溫,道,“阿昭,你來擦洗一下吧!”
“啊”?
“你下午被江水泡了,渾身濕透,小心寒氣入體。”
阿昭難為情道,“我自小習武,身體強壯,沒什麼事的”。
又想了想,道,“你洗吧”。
“當時我隻是濕了衣服下擺,不像你滾到江裏去救人,”遞給他一塊幹淨的布巾,“過幾天,就是信陽一年一度的八月賽音會,客棧房間已滿,你若不嫌棄就和我共住一間吧,你說呢?”
“蒙秋公子援手,我怎麼會嫌棄呢,是我給公子添麻煩了呢!”阿昭目光坦誠地看著他。
秋雲矜心中暗道,本意是打算捉弄捉弄他,可看他一副真誠直率的性子,那打趣的話卻是說不出來了,轉身去櫃子裏拿出一套純白衣褲,遞到他手中,“這身中衣雖然是舊的,卻洗得很幹淨,你先將就一晚吧。”
說罷,走向房門口,“我還有事,你洗了就先睡吧,不用等我。”
阿昭輕輕撫摸著手中白衣,綿柔的觸感無端帶給他一種信任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