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於半夜時分悄然而至。當窗前一片白茫茫，惹得刁熠興光著腳就敲響了唐誌剛臥室的門，倒是王端平先拉開的房門：“不就是下雪嗎，有啥大驚小怪的，連衣服都顧不得穿。一會兒就得全體人員清雪。”
    “小唐是四川人，難得看到雪。多好看啊，你是東北人，當然不新鮮。”刁熠迅速回到房間穿衣服。
    唐誌剛係著襯衣鈕扣推開刁熠房間的門：“我們可以不用訓練啦。”
    麵向窗外的刁熠回過身：“王隊長說了，一會兒全體人員都得去清雪。”
    “還在下啊，起碼得等雪停了吧。”唐誌剛也倚在窗前。
    “整個大地都在睡覺，多安靜啊。”刁熠表情也安靜下來。
    唐誌剛的視線已轉移到刁熠的側臉：難道剛才真是刁中尉敲門喊自己看雪啊，或許是自己聽錯了？
    刁熠回轉身摸出書桌抽屜裏的手機，每到周末，刁熠都習慣性地打開一次手機，看看是否有需要回複的信息。
    今次，居然有張鵬發來的微信：定於2月4日，在津大學同學聚會。如果你方便，我們提前見一麵可好，太久沒有你消息了，你都快把我忘了吧。見到信息速回，聽說孫教授也去。
    刁熠瞬間石化。雪。孫教授。大學好友。
    那真是一場令自己終生難忘跨了年度的雪，從年末最後一天一直下到新年第一天。周媽媽及時打來電話，不讓他下雪天到福利院，安心呆在學校，等放寒假再過來，也是一樣的。新年第一天，刁熠陪著雲南籍舍友迎著飄飄灑灑的雪花圍著校園遛了一大圈，平日裏看慣的景致因為雪的緣故多了份朦朧的美，天地間仿佛垂掛著一簾斑點閃閃的紗縵。當二人佇立在泮湖石前正看得出神時，身後撐傘而過的一位中年學者止住了腳步：“刁熠，你們在這幹嘛？”
    二人同時回頭，身後站著教《國際貿易理論》課的孫教授，他家所在的小區緊挨著校園，據說他兒子在上海念大學，夫妻二人基本不開火，一日三餐在學校食堂解決。孫教授雖然已年近五十，但經常在操場看到他跑步的身影，身材勻稱未見中年發福的跡象。雖然每周在大教室與孫教授隻有一堂課的見麵時間，但孫教授很早就記住了刁熠的名字。無論刁熠坐在哪個角落，一堂課下來都會與孫教授有無數次眼神交流，從孫教授身上刁熠感受到一股長輩般關切的溫暖目光，打心底裏喜歡上他的課。
    “孫教授！我們逛雪景呢，好不容易下一場雪，窩在宿舍裏多可惜。”舍友搶先回答道。
    “你倆往這一站就是一處風景，不覺得嗎？”孫教授的視線一直在刁熠身上，尤其是刁熠穿的那件紅藍相間的羽絨服分外搶眼。白雪紅衫，明眸皓齒，圖畫中走出的少年般。
    刁熠明白孫教授所指，不禁兩頰微熱，想要折身就走，再次被孫教授叫住：“刁熠啊，我正好有事找你，你要是有空可以跟我來一趟嗎，耽誤不了你多長時間。”
    刁熠看看舍友。
    舍友知趣道：“我回宿舍，你陪孫教授去吧。”
    “好吧，你路上小心。”刁熠看著舍友離開，轉身看看孫教授。
    “走吧，去我家，昨晚上我電腦出了點故障，你幫我看一下。”孫教授詢問過同學們，都說刁熠對電腦硬件知識比較精通，曾經將筆記本大卸八塊呢。
    “我扶您吧。”刁熠主動扶住孫教授的胳膊。
    孫教授想拒絕他，又作罷了念頭。
    穿過學校西南側僅可容納行人行走的角門，二人便進入教職工居住的小區。普通磚混結構的六層住宅樓設計，樓道裏貼滿各種小廣告。每拐一次，孫教授都側過身等候刁熠。孫教授住在三樓。一開門，有一股淡淡的香撞入鼻腔，或許這就是檀香的味道，刁熠臆測。屋內陳設完全是古典中國風，叫不出何種木質暗紫紅色的長椅茶幾方桌書櫃，最先闖入眼簾。角落裏的雙層角架上架著一盆鬱鬱蔥蔥的蘭草，不是尋常見到的那種一垂到地的品種，抽出的莖懸吊著一簇簇蘭草垂落至繪有蘭草圖案的花盆底部，有新生出的莖騰在半空便已生出小簇蘭草。這是一處三居室的單元，較小的房間是孫教授的書房。紅木書桌上打開著的筆記本電腦。
    刁熠以為孫教授會讓自己坐在書桌前直接鼓搗電腦，卻被孫教授讓到書桌前靠牆的單人木椅上：“先坐會兒，不著急幹活。我去給你沏杯茶。
    “不麻煩了，孫教授，我先給您看看電腦吧。”刁熠欠著身子坐在木椅邊沿，這個房間可以招待二人坐下小酌。
    孫教授端著兩個紫砂杯子放於兩個木椅間的小幾上：“我家這套杯子，一共四隻，分別雕刻著梅蘭竹菊，我用的是蘭花圖案的，我媳婦用的是菊花圖案的，兒子喜歡梅花，就這個竹子的一直閑著沒人用，我見你筆記本上也有竹子圖案，你喜歡竹子？”
    “我在福利院長大，福利院的大會議室有一麵牆繪了一整幅畫，就是竹子，上麵題有兩句詞：寧靜以致遠，淡泊以明誌。所以，現在看到有竹子圖案的東西都會多看上兩眼。買筆記本時，也是無意識地選擇，那種淡綠色，看著讓人心靜。”刁熠雙手交叉在腿上，隻是看看杯子。
    孫教授拿起杯子遞到他手上：“喝茶，這個味道，不知你喜歡不喜歡，有些淡。我喝茶從來不講究什麼季節配什麼茶，常年是綠茶，清淡。”
    刁熠雙手接過杯子，先觀察杯子上圖案，燒製杯子時在杯身上塗抹出的圖案，沒有畫作的精致，倒也別致。掀開杯蓋，茶香清爽，沁人心脾。刁熠不禁深深吸入：“好聞。”
    “剛好現在喝。”孫教授自己也端起杯子。
    刁熠呷了一口，不由得皺了下眉頭，按說清淡不應發澀啊，也許這茶不是這種味道？刁熠沒喝過茶，以為孫教授的茶水就是這個味道，全部飲下，吐掉嘴裏的茶葉。孫教授又給刁熠斟上。
    “是這台電腦吧。”刁熠起身想坐到書桌前，卻覺頭有些發沉，腳下一晃，孫教授適時扶住他。
    當刁熠醒來，發現居然躺在了床上，嚇得想趕緊起身，頭依然發沉，支著身子，卻感覺哪裏不對。皮帶似乎鬆了些，不是平日裏的腰圍尺寸，手摸到皮帶扣上，倒是扣得好好的，再一摸，卻原來是鬆了兩個扣眼兒。原來服帖的背心竟然前襟都跑到了褲子之外，還有身體說不出的不適，仿佛經曆著一場長跑比賽。
    “我這是怎麼啦？孫教授，我回宿舍吧，明天再來給您弄電腦。”刁熠勉強坐起，撩起身上的薄被子，連襪子都被孫教授脫掉了，真是無法想象，臉上紅一陣白一陣。
    孫教授近前摟住刁熠：“慢點，估計你是低血糖，睡一會兒就好多了，實在不行帶你去醫院看看，以前要是也犯過的話，不能掉以輕心。”
    “沒犯過，今天第一次，給您添麻煩了。”刁熠坐在床沿好一會，看著孫教授給自己穿襪子，手居然抓住了整個腳，居然揉搓了幾下，以為是錯覺。
    “人帥連腳長得都這麼好看。”孫教授有意放慢速度，搞得刁熠又有一個大紅臉。
    “我自己來，您趕緊去洗手。”刁熠使勁收回兩隻腳。
    “你比我兒子大不了兩歲，還害羞啊。”終於幫著刁熠穿好襪子，孫教授站起身。
    刁熠自己穿好鞋子，站起身，又是一個趔趄，孫教授利落地從身後抱住他：“再休息一會兒吧，我去給你沏杯紅糖水。”都能感覺到孫教授的氣息，他居然整個身子都貼近，完全被籠罩在他的懷抱。
    刁熠推開他：“我沒事，我回宿舍。”抓起椅子上的羽絨服就要走，被孫教授推倒在椅子上：“你這樣讓我不放心，再休息會兒，聽話。”居高臨下之勢的孫教授目光中透著曖昧，讓刁熠渾身一個機靈。
    越想越不對勁的刁熠推開孫教授，不再猶豫地拉開房門，直到鑽過學校的角門才停下腳步，不敢回想在孫教授家的一切，如同一場噩夢，醒來卻記不起夢中的驚恐。回到宿舍拿起洗浴用品直奔浴室。終於發現了身體的異樣，有點點發紅的齒印，似乎明白了不適的源頭。倚在冰涼的牆壁上，想衝刷掉令人作嘔的所有痕跡，狠命揉搓著脖頸前胸小腹還有雙腳……
    當孫教授在課後遞給刁熠一個紙提袋，告知是那個竹子圖案的紫砂杯，刁熠想不接，礙於同學們的目光，無奈中接過後，經過教學樓拐角處的垃圾桶直接扔掉。
    很快便是期末考試，刁熠以全班最高分結束了那門功課的學習，之後與孫教授的相遇總會適時避開目光，發誓不再與他發生任何交集。
    而張鵬發來的消息，竟然是孫教授也參加這次聚會！
    “刁中尉，你沒事吧，想啥了？”唐誌剛才意識到刁熠好久都在盯著手機沒有任何動作，近身一看，根本就是微信與人對話的界麵。
    “哦，一個大學同學發來的信息，通知聚會，等我請示完韓主任再回複吧。”刁熠沒有看到沈倩與李修明的信息，便關掉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