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熠接了杯水，輕輕坐在沙發上。黑暗中，他不敢發出太大聲響，這個時間，唐誌剛還在複習功課。偶爾與淩建宇視頻切磋，淩建宇總會問起刁熠為何不陪在他身邊。小唐倒會說：“刁中尉怕打擾我，我有問題再喊他。”這樣啊。淩建宇言語中的失落隔著顯示器都可以讓人感受到。每次唐誌剛轉達完淩建宇的關切，刁熠都是“嗯”一聲完事。
    唐誌剛拉開臥室門，剛要進衛生間，卻見沙發的人影端坐，嚇了一跳：“刁中尉，怎麼還沒睡？”
    “接杯水，坐這坐會兒，沒打擾你吧。”刁熠站起身，看著背心長褲的唐誌剛。
    “剛與淩老師視頻講題呢。我先去洗澡，一會再陪你。”唐誌剛鑽進衛生間。
    研究飛碟。連當麵提問都有無解的時候，怎麼可能研究透，完全智能化的飛行器，似乎防備著什麼，或許這也是自己真正擔心的地方吧。刁熠突然間發現自己再難像以前在那家公司宿舍中安靜地讀書，是什麼讓自己浮躁起來？現在的住宿條件提高了不是一個檔次，內心卻裝了太多。是否還沒適應新環境，還是人與事都讓自己隨時處於緊張之勢？隻有這個唐誌剛讓自己毫無防備之心，是他臉上那清澈的笑可以輕易拉近與身邊人的距離感吧。難得的純真與力量在他身上完美地結合，他剛來到部隊的時候是否也這樣彷徨，如今安之若素的樣子，倒可成為自己的標榜。飛碟！沒有飛碟，自己又怎會來到這裏，沒有飛碟，自己的價值又何在？
    當唐誌剛擦拭著頭發出現在刁熠麵前時，他那副純真態讓刁熠自嘲地笑笑：“睡吧，太晚了，一會兒又要把王隊長吵醒了。”
    看著刁熠回了房間，唐誌剛幫他關好門。
    當韓主任駕駛軍車將刁熠唐誌剛送到一處小型機場時，兩位年過半百教授般的先生已恭候多時——研究特種材料的國防大學汪教授，某集團研究人工智能機械的潘總工程師。介紹後，韓主任轉身對刁熠說：“這裏就是以後專供飛碟升降的秘密機場，執行任務前，這裏會先清場。”
    “登上飛碟後，一切都要聽從刁中尉的引導，請汪教授潘總多多配合。”韓主任略彎身向二位囑咐道。
    除了韓正，大家都不知道此刻的地理坐標，而四周視野所及不見任何高層建築，該是郊外吧。對於第一次專家的實地研究考察，刁熠在接到任務前已與韓主任交流過：一切行動以維護飛碟安全為第一位。
    韓正看著一行四人向飛機場中心走去，然後眼睜睜看著四人被飛碟傾泄下來的光柱籠罩。四人騰空的瞬間，感覺他們是那麼渺小羸弱，讓人想到被絲線牽扯著的皮影人。一旦進入飛碟，便是進入一個未知的世界，即便連能夠驅使飛碟的刁熠也僅是個類似於使用家用電器的人，除了他的大腦與飛碟連通之外，飛碟根本就是個謎，但願此行有所收獲。雖然當下看似圈住了刁熠，一旦他突然離開，誰又能怎麼著！隻有圈住他的心才是唯一辦法。韓正仰麵很久，天空早已空空如也，緩緩飄浮著的白雲之上是否有飛碟的影子？自由穿梭在雲上雲下，多像一隻飛鳥，而像鳥兒一樣任意飛行，不正是人類向往的嗎？
    飛碟內。刁熠引領兩位專家在中艙頂艙參觀後徑直進入操控室，在麵對屏幕中心呈現的浩瀚天空時，二位專家著實吃驚不小：“我們現在升到多高啦？”
    “右側的中間顯示屏上有數據信息，現在距地表高度21842米，溫度－52。30C。”刁熠指指跳動著的數據。
    “這才不到一根煙的工夫啊。”汪教授連眨眼的頻率都少於常人，似乎要記住這裏的一切，“這裏的地板牆壁材料絕對不是普通意義上的鋼鈦合金之類那麼簡單。還有這操作台、椅子，看似金屬，應該就是金屬，摸著卻沒有想象中冰涼的溫度。”江教授最關心的便是信息中心，隻是刁熠沒有要讓大家進入每一處房間的意願，回廊中的匆匆一瞥，能收集到的信息終是有限。“瞬間完成加速，發動裝置毫無半點雜音，動力來源是什麼？能源的補充方式及能源的種類又是什麼？”
    刁熠微笑著搖搖頭：“這些我都不知道，也在信息中心查詢過，沒有答案。”
    而潘工程師撫摸著細紋波浪般的牆壁，不時看看刁熠，嘖嘖稱奇：“腦電波回傳至控製係統，然後迅速識別出大腦的指令，這怎麼能做到！而且是無線傳播與接收。”潘工程師陷入深思，不時瞅瞅筆挺直立於顯示屏正前方的刁熠，而那個皮膚微黑的小夥那麼專注地錯後他半步守在他身邊。這樣走馬觀花地察看，又能看什麼？除非把整個飛碟大卸八塊嘍，連同這個帥小夥也得成為研究對象，他是不是有外星血統都很難說。或許注視刁熠時間的過長，惹得唐誌剛目光地逼視，潘工程師詢問的口氣：“這個椅子可以坐吧？”
    刁熠點點頭：“當然可以，您請坐。小唐，給汪教授潘工程師接杯水。”
    唐誌剛猶豫片刻轉身離開。
    操控室的門似乎類同於尋常大廈的感應平開門，小唐的步伐沒有絲毫節奏上的改變，門的開閉悄無聲息。當小唐端著兩杯水送到汪教授潘工程師麵前時，兩位對視一下，幾乎不約而同地聞聞杯中水，小心翼翼地呷了一口，雖然彼此都沒說什麼，但心中對飛碟上可入口的東西的懷疑早已通過眼神表露出來。刁熠視而不見。
    此刻飛碟已衝出大氣層，繼續向遠離地球的方向加速飛行。屏幕正中切換出地球的全貌圖像。汪教授潘工程師不由得睜大眼睛：“這是現在實際看到的地球外表嗎？”
    刁熠點點頭：“是的，我們現在距地球距離2184。782公裏，數字還在增加。”刁熠語氣輕瑩。
    “啊，這麼遠啦，怎麼沒有想象中的失重？”汪教授潘工程師試著跳了幾下。
    “飛碟裏可以模仿地球的重力係統，還有大氣環境，所以我們沒有任何感覺已身在太空。”刁熠接過唐誌剛遞過的水杯，一飲而盡。
    “畢竟是製造出來的機械係統，按理論依據，任何機械係統都是有使用壽命的，都需要保養維護，尤其對於高科技的飛行器來說，任何故障都不是小故障。”潘工程師環視著再也看不出什麼的操控室。
    “我看還是返航吧，不要在遠離地球飛行了，好吧。”汪教授看著依然呈縮小趨勢的地球全貌圖。
    刁熠微微頷首。屏幕切換成浩瀚的星空，刁熠總感覺掉進無底洞般，或許每個閃亮的點都是一顆龐大的星球，而哪個方向才是飛碟的歸宿？是否有一天要踏上這沒有盡頭的旅程，當地球也如其中某顆星般的閃爍，自己還會有歸途嗎？一個人的旅程，能夠堅持到何時？那一刻，李修明的影像突然出現在腦海中，刁熠一個機靈：怎麼會想到他，該死。扶住椅背，麵無表情。唐誌剛伸手扶住刁熠，輕聲問道：“不舒服嗎，要不要到休息室躺會兒？”刁熠搖搖頭，幸好那二位的關注點都在飛碟身上。
    “要是沒有你們陪著，我是不敢進入太空，害怕，怕自己再也回不去。總感覺深空裏有個聲音在召喚。”刁熠緊緊抓住唐誌剛的手，側過身，不讓那二位看到自己的不安。
    唐誌剛調整自己的站位，更好地遮擋住教授與工程師的視線。他喜歡這麼近距離地觀察刁熠，眉眼間透著股親近感，還有他身上清新的味道。平日裏，神一樣的存在，即使喜歡也是要刻意保持距離。
    “好啦，沒事了。”刁熠握著唐誌剛的手終於鬆開，轉過唐誌剛看看汪教授潘工程師，“飛碟就要進入大氣層，外麵溫度在攀升。”
    屏幕上的數字顯示清晰地變化著，距地高度、內外溫度、飛行速度、大氣成分等等。
    潘工程師繞著龐大的顯示屏轉了兩圈，地板表麵沒有任何線路裝置，顯示屏寬闊的弧形背板一如操控台、座椅、牆壁的顏色，光滑平整。顯示屏上方似乎與飛碟的穹頂連接成了整體，而遮擋在顯示屏後的三個大概直徑一米的圓形窗呈45度向上傾斜，窗外的高溫改變了氣流狀態，窗子瞬間被封閉，如同啟動了安全防護裝置。空空的屏幕後部空間讓人實在不必久留。
    刁熠根本不去關注他們二人的舉動，隻是注視著屏幕上的數據變化：距地高度1000公裏，外部溫度37800C。這樣的高溫，竟然在空間相對狹小的飛碟內毫無感覺，真是難以想象。而上次穿梭與這個高度，竟然沒有注意到。各種擔心，刁熠期盼著飛碟的迅速降落。隨著距地高度數據持續減小，外部空間溫度也呈急速下降趨勢。終於，當外部溫度降至1000C時，著實鬆了口氣。汪教授與潘工程師早已感覺到刁熠的高度緊張，大家的目光完全盯在了數據變化上。當唐誌剛拿著一條溫濕的毛巾為刁熠擦拭臉頰時，刁熠才覺出自己已是滿頭大汗。不由得接過毛巾：“謝謝，我自己來。”
    “以後，不到萬不得已，我們不要進入太空，不是你一個人緊張。”唐誌剛輕聲說。
    “那上次，怎麼沒聽你說？”刁熠竟然也忽略了上次的感受。
    “那次新鮮，你又沒讓屏幕上顯示數據。這次你要是不冒汗，我還是沒啥感覺啊，我是擔心你，這麼無條件地配合專家，他們要是真能研究出點什麼也行，隻怕是白來一趟。”唐誌剛幾乎貼著刁熠的耳朵在說。
    刁熠笑笑：“我也是想知道一下各種物理數據，有你們在，我還能承受得住。”當屏幕正中呈現出地表景象中，大家的心終於完全踏實：已至機場上空，韓正與姚政委不時仰頭張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