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最後一節課鈴聲響起前，安齊就已經收拾好書包了。他貝齒不自覺地咬住了半邊下嘴唇，上半身略微前傾，單手輕撫有些隱隱作痛的胃部。
    倘若是班上其他同學與安齊同桌，大概會注意到他略顯蒼白的麵色，可是張淑穎不過是在安齊收拾書包的時候淡淡朝他的方向瞥了一眼。
    下課鈴聲一響，最後一堂課的老師還在收拾教具時，安齊已經起身，提起單肩挎包，快步沿著最後一排學生身後走出教室後門。
    穆雪在謄抄完浩明潔上課的筆記後，雙手捧著今早各個科目的筆記本，站起身子。
    “你幹嘛呢？”浩明潔問道，說完後腦海中便響起穆雪中午和安齊的對話，他自己嘀咕了一句：“到底是誰借誰的筆記呀？這麼興衝衝地給人家送去。”
    “啊！怎麼走了？”穆雪轉過身子後，聲音帶有幾分失落地道。
    浩明潔聞聲，扭頭朝後麵望去，見張淑穎身旁空蕩的座位。他不住打趣道：“你忙著給人家送去，人家還不稀罕呢。”
    穆雪垂下繡眉，用筆記本戲弄般地敲打了幾下浩明潔的肩頭，道：“少嚼舌根。可能是他身體不舒服先走了吧。”
    浩明潔不屑地低哏了一聲。
    穿過人行道上來往的行人，來到地鐵站旁邊，盡管此時天邊隻剩下夕陽的餘暉，可是那抹紅霞還是讓安齊覺得有些刺眼，讓他清晰地感覺到腦袋兩旁的太陽穴突突跳動。安齊覺得眼前的地麵、人影，都開始傾斜歪倒。他一隻手支撐著人行道旁的燈柱，好平衡自己開始酸軟的四肢，另一手匆忙打開單肩包，試圖從夾雜著書本文具的狹窄空間內找到手機。他的手指在書本底部費力地摸索。雖說實際上不過一會兒功夫，但對於此時的他來說，就像是剛跑完一個馬拉鬆一般叫人疲憊不堪。他手指在視線內已經出現黑點的手機上快速撥通了顧辰逸的電話，將手機湊到耳邊，隻聽見似乎永無止盡的“嘟。。。。嘟…。”聲。突然，手機落地，眼前一切消失成一個黑點。
    安齊醒來的時候，首先入眼的是白色的屋頂，白色的牆壁，接著是一股醫院特有的消毒水的味道。
    聽到耳邊一個熟悉的男聲在低語著什麼。
    安齊扭頭望去，見顧辰逸坐在離病床一步之遙的木椅上，正在和什麼人打電話。
    “恩嗯，他剛剛醒過來。”顧辰逸說完，便將手機遞給了安齊，比了個口型“小姨”。
    安齊欲抬起右手接過電話，卻發現手背上插著針管，順著輸液管連接到吊瓶。他換了隻手拿過電話，放到耳邊。
    “喂。”安齊道。
    “Anthony，現在覺得好些了嗎？”話筒那邊傳來一個溫柔卻又顯得疲憊的女聲。
    “嗯，好多了。”安齊回道。當然，他並不知道自己眼下的病情實際如何，但起碼他覺得胃部不在疼痛，頭也不再眩暈。
    “都是媽媽不好，不應該讓你那麼早回去的。”
    “沒事。不怪你。”安齊平靜道。
    “齊…齊齊，”對麵的女聲再也無法保持一貫的平穩，帶有些強忍哽咽道：“要…要不，你先回來吧。回來後，爸爸媽媽給你找更權威的醫生…”
    “不要！”安齊出人意料地揚聲打斷對方的話語。這全然不像是一貫性情平和的他。顧辰逸也有些啞然地看著那躺在病床上，表情依舊平靜的少年。
    安齊放緩了聲音道：“不要回去。這裏…在這裏挺好的。”
    電話那邊的人沒有立刻回話，但在如此安靜的環境下，還是可以清晰辨析出那邊的低泣聲。安齊繼續道：“Ma，I-want-to-restart-my-life-here（我想在這邊重新開始）。”
    “嗯…嗯，那好。你再等一個月，一個月後媽媽一定過來。”
    “嗯。”安齊微微點了點頭。
    “期間你一定要照看好自己的身體。我已經和辰逸說了，除非是他非去不可的應酬，其他時候他都晚上回來陪你吃飯。”
    安齊抬眼看著下落的點滴，右手撫上透明的輸液管，回道：“媽媽，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況且辰逸平時都很忙的。我以後都會在家裏吃飯的。”
    “那…那好。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知道嗎？”
    “嗯。”安齊道。
    “你把電話遞給辰逸，我跟他再交代幾句。”
    安齊把電話遞給顧辰逸，對方接過電話後，沒有主動多說什麼，隻是時不時，回複道“嗯，嗯”、“好…。好”、“沒問題”。
    通完話後，顧辰逸看向安齊，用少有的嚴肅語氣道：“你小子這次可真是嚇死我。我當時看見你來電，接起電話就聽見那邊傳來驚呼聲，然後就是有人大叫：‘這孩子暈倒了。’”
    安齊道：“sorry。”
    顧辰逸將手伸到安齊腦門前，用手指輕彈了一下，嘴上道：“看你小子以後還敢不敢去吃大排檔。你這是急性腸胃炎。明天在家休息一天，哪也別去。以後我讓鍾點工阿姨做好午飯，打包，晚飯你就在家吃。我也會盡量每天早些回家和你一起吃飯。”
    “真不用。我自己一個人可以。”安齊反駁道。
    “少來。你要是再真出點什麼事兒，小姨不得瘋了。”顧辰逸用玩笑的語氣道，原本是想調侃下對方，可說完後，兩個人都不約而同陷入了沉默。是啊，如果真的再出什麼事情，這個女人可能就再也挺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