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77章 涼月辭(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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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雋似乎沒有想要放過他的意思,竟上前一步,欺身靠近他,令少年被逼得接連後退,背脊無可奈何地抵在那株沉香木上。
靖軒睜大著眼眸,隱約漫上一層薄紗般的水霧。
“啪”的一聲,容雋一隻手重重按在靖軒身側的樹幹上,頎長的身形竟整個兒地將少年包籠在內,以一種極為曖昧的姿勢自上而下地俯視他,眸中已是驚濤駭浪。
“陛……下?”靖軒滿目震驚地望著容雋,似乎除了惶恐喪失了其他任何一種情緒,他禁不住地腿軟,幾乎要滑落在地,適時,容雋另一隻手用力扳住他骨骼突兀的瘦削肩膀,一陣痛意襲來,靖軒才勉強站定,隻是感到右肩的肩骨像是要被捏碎,卻生生無法動彈半分。
“……回答。”容雋沒有意識到自己心中的一滯,又許是刻意忽略了,他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卻宛然雷霆萬鈞,其自身的氣焰幾乎已經騰起數丈之高,洶湧肆意地噴張,像是要把瘦弱的少年吞噬,焚盡。
靖軒鼻尖一顫,聲音已然哽在喉間,他是在強忍著不令自己落淚,徒增眼前人的厭惡之意,艱難地平複了半分,但又不敢稍微停滯,令容雋再厲聲地說第二遍,隻得顫抖著聲線,囁嚅著說:“我……沒有……”
他怎麼可能會折磨自己?倘若他死了,阿靖哥哥肯定會痛苦萬分,自母妃離世,阿靖哥哥就幾乎將自己封閉起來,默默承受著無數沉痛與悲哀,他不能讓他難過;更何況,他是多麼渴望活著,因為唯有活著,才能有一線希望得到眼前人的眷顧,不管那份眷顧是真是假,是深是淺。
隻是,他眼下這番否認的回答,在容雋看來不過是狡辯,說什麼在賞花?嗬,怕是一個人倚在樹下思量選取哪一種死法吧。思及此,容雋愈加感到怒不可遏,星眼厲睜,其中分明有火光,以至於他又一次加重了手上的力度,令在他桎梏下的靖軒縱然竭力克製,還是忍不住輕顫,貝齒緊咬著下唇,深深陷進皮肉,隱約可見一道駭人的血痕。
容雋瞪著他,或許連他自己都不知曉,他究竟為何要這般執拗地對付眼前一個如此病弱的少年——明明自己隻需將他囚於皇宮,束縛阿靖;明明最初的時候,這少年根本沒有分毫地反抗就隨他來到這流雲榭,乖巧順從得不可思議——而他,卻儼然魔怔一般,仿佛隻要看到他麵無血色的蒼白臉頰,隻要聽見他明顯顫抖的聲線,隻要發覺他眼底眉梢極度恐懼的神色,甚至隻要……瞥見他那一張與阿靖日益相似的臉……他就好似烈焰灼心一般衝動難耐,想要一把擰住眼前人細瘦的脖頸,毫不留情地扼死,從此世間便再無那混雜著畏懼與曖昧的澄澈目光,以及極度類乎阿靖的麵容。
因為縱然再像,他也不是他。眼前人的畏怯與順從,隻會逐漸增加他對於無法觸碰阿靖那抹高瘦傲岸身影的怒火。
其實一直以來,真正折磨眼前少年的,應該是自己啊。
似乎察覺到容雋眼神的鬆動,亦感受到肩上力道的褪去,靖軒忍不住的感到一絲欣慰,他不禁回想起那日莘茴同他說過的話,一個念頭在他腦中劃過——也許,在陛下的心中,是有一點在意我的,對嗎。
然後,他竟逐漸揚起唇角,盡管下唇有些滲出血痕,那抹笑靨仍是幹淨而明媚:
“阿雋哥哥,我不過是看院落裏的望春花開了,頗為驚豔……您瞧,就在那處。”他說一隻手從容雋的手臂下伸出,默默指向那一樹的紫玉蘭。
恍然間,像是回到了十多年前,幾個少年少女,帶著他一個孩子,在開滿玉蘭的院落裏嬉鬧的情景。
他一直都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