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看到南風醉與她身側的豆蔻時，南風醺霎時間怔住了。
    豆蔻已將一頭烏黑亮麗的長發悉數盤起，不複原本伶俐嬌俏的發辮。
    南風醺自然知曉，這意味著什麼。隻是他無論如何都無法相信，他一直以來視作心上人的少女，甚至可以為之缺席幻山河壽宴的妙人，居然在一夕之間，成為他兄長的堂客——他不管怎樣都不能理解，即便是隱約清楚豆蔻心有所屬，可他熟識的兄長，心中所係，一直都是那位清冷如雪的晏公子啊。
    怎麼會……
    南風醉蹙眉，那日弟弟並沒有言明自己的心上人，所以他自然也不知曉，隻是看到南風醺失魂落魄地幹立在原處，全然沒有平日裏嬉笑熱情，玩世不恭的樣子，難免覺得奇怪。
    豆蔻輕拽了一下南風醉的衣袖，仿佛有些羞澀地低聲道：“你能否先行回避，我有幾句話，要同家主說。”
    南風醉不置可否，隻是略有疑惑：“你認識小醺？”
    “嗯。”豆蔻也不打算隱瞞。
    “請便。”南風醉似乎根本不屑於多問，他瞥了一眼南風醺怪異的神情，若有所思，轉身離開了。
    “……”他走後，餘下的兩人陷入了極為尷尬的沉默。
    半晌，像是終於忍不住，南風醺看著豆蔻柔媚的眉眼，十分艱難地開口問道，“你與兄長……成親了？”
    “是的。”豆蔻輕輕地點頭，既然要將話說開，她就不能讓南風醺再有絲毫的企盼，盡管她心底隱隱泛起一陣濃鬱的苦澀——她又如何不知，所謂成親，也不過是名義上的罷了……不過，隻要能夠陪在他的身邊，得到他的眷顧，她也很是知足了，至於那阿雪……想來，那個人也會將他除去。
    “怎麼可能？！”南風醺好似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誇張地咧開嘴，卻是無論如何都笑不出聲來，頓了半刻，幹澀地重複道，“怎麼可能……”
    豆蔻不禁有些煩躁，她抬頭望了一眼麵前這個英俊的少年，南風一族最年輕的家主，可在她眼中卻是如同尚未長大的孩子——他好像根本就不知道，也不曾懷疑過，那一天自己在風都的一處小巷被一群惡霸欺淩，不過是她自導自演的一出戲，為的就是讓他看到，自發地上演一出爛俗的“英雄救美”的戲碼，實際上僅僅是她想要在南風醺這裏留一條後路。
    日後可以更便於編造理由，留在南風家，留在他的身邊。
    她哪裏知曉，這個眉眼若星的俊朗少年竟是對她一見鍾情，數次托人傳信，約她出來，她唯一赴約的那一次，便是幻山河的壽宴。
    那個時候，她幾乎是刻意地想要令這位南風家主缺席，好讓順帝和幻山河對南風家心生不滿——也許自那時起，她就有意識地想要通過這種極端的方式來打擊南風醉，好讓他在一無所有之際，自己名正言順地陪在他身邊。
    舊年的臘月三十，大年夜，她大約還記得，這個笑起來晃人眉眼的少年從身後掏出一束梅花，獻寶似地遞到她麵前，笑盈盈地說道：
    “縱使明朝梅花落盡，海棠凋零，花事皆了，我也甘願用萬千丁香結，換作來日春生豆蔻梢。”
    年少癡狂的情話，總是別樣的動人。
    以至於那個時候的南風醺，都幾乎被自己打動了，根本沒有覺察，眼前那粉麵含情的姑娘，眼底閃動的一絲憐憫，以及深深的輕蔑與不屑。
    一叢梅粉褪殘妝，塗抹新紅上海棠。
    開到荼蘼花事了，絲絲天棘出莓牆。
    這首節奏明快的詠春小詩，不覺竟變成一支淒婉無奈的詠歎調，一字一句，刀刃般的傷人。
    少年心底的豆蔻花，未經盛放，花事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