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為何要拋下我與娘親？！難道是因為我們比不上他除妖事業的重要，還是說他根本覺得家人就是他的累贅？！”少年不知為何有些激動，一向溫和少怒的他居然罕見地提高了聲音，難以置信地詢問母親，白皙的麵頰幾乎因為強烈的情緒波動而變得通紅。
    “啪！”一個巴掌重重地甩在他的臉上，夾穀渚青生生懵住，好一會兒都沒能緩過神來。
    他的母親，他嚴厲卻慈愛的母親，竟然會出手打他。
    陸安顏似乎也有些後悔，她抬起手，想要觸碰兒子那泛紅的麵頰，頓了一刻，最終還是僵在原處。她若有若無地歎息一聲，然後，語調恢複了平靜，可此刻的渚青，分明辨出那之中抑製不住的無奈與哀傷：
    “你父親並沒有拋棄我們。他是修行之人，即便是尋求伴侶，也應當是同他一般才是，然而他卻違背除妖師的規定，與我在一起……後來，是我不忍見他被耽誤，主動離開的……那個時候，他也許就已經認為，我已死了吧。”
    “……母親……”少年愣愣地望著陸安顏一張蓮花般的素顏，心中不免想象，若是在她年輕的時候，該是怎般的明麗動人啊。
    “所以，渚青……”陸安顏霎時收回了神思，目光遂又落回夾穀渚青俊逸的臉龐，“娘說這番話，不僅是想要你明白，你也是不一般的存在，切莫妄自菲薄；而且，娘希望，你能同汀蘭姑娘表明心跡以後，去尋找你的父親，將他的技藝傳承下去，成為南鸞，甚至是整個中州，最為盛名的除妖師，到那個時候，娘想著能夠親眼看到你和汀蘭姑娘成親的那天，也不枉活這一場……”
    “娘！”夾穀渚青打斷她，有些心疼地說道，“您說什麼呢，您體內有師父的真氣，定然能夠長命百歲的！”
    “是啊……”陸安顏突然笑了起來，竟比那外間盛綻的海棠還要明豔三分，“娘欠了汀蘭姑娘這麼大的一個人情，怕是也隻能由你以身相許了。”
    “……”少年渚青終於不爭氣地紅了滿臉，桃花一般的緋色，看起來格外淳樸而可愛。
    梨落寺外拂過一陣微寒的風，已是春分時節，北笙的氣候卻還是拖泥帶水地浸著寒意，令人忍不住地煩惱。
    “那……後來呢？”睜著一雙好奇的眼眸，鬱兒望著空山大師微闔的笑眸，疑惑地問道，“後來這個叫作‘渚青’的少年，可曾和那汀蘭仙上在一處？”
    “後來啊……”空山大師的聲線愈加溫和清遠，眉宇間卻是止不住的幽婉哀傷，像是抽成一根長絲的絹帕，一寸一寸，不絕如縷，“後來的故事，咱們下次再講，好麼？”
    “哦……”鬱兒頷首，乖順地應了。這幾日，她的身體尚未完全恢複，四肢似乎還不能動彈自如，長久地待在廂房內的床鋪上，空山怕她寂寞，便說故事同她聽。
    隻是這故事中的人和說故事的人，仿佛在分享著同一種濃鬱不絕的哀戚，鬱兒不能全部察覺，可也感到一絲道不明的淒涼，她不明白，明明是一個輕快的故事——容貌傾城的女仙與幹淨清俊的少年，因何她的心底總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悲傷。
    “梨花開了。”空山大師清和溫潤的聲音傳開，“也許，整個北國，隻有此間的梨花開得最盛了……鬱兒，我們去院裏走走吧。”
    他溫和地提議，如風一般的和煦宜人。
    年逾半百的空山大師似乎也不知曉，自己為何竟將掩埋心底三四十年的往事，當作故事講給一個他不久前才識得的女弟子聽。
    隻是在那個夜間，他救下那隻渾身是傷的棕色小狐狸以後，心中的某一個悠遠的情愫好似就莫名其妙卻無法阻擋地湧上心頭，然後，洪流一般地淹沒他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