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斜斜地投射進馬車寬敞的車廂內，慵懶地點染起眸中纏綿曖昧的氣息。一頭白發的年輕男子看起來仍是少年一般的明澈俊美，此刻正倚在馬車的車窗邊，目光有意無意地望向外麵一排車轍碾壓過的路麵。
    他的對麵，眉眼妖異的玄衣男子以手支頷，深邃的神色躍出狹長的鳳眸，有些眷戀地在白發少年的麵容上流連，溫柔平靜，似乎並沒有打攪他的意願，隻要自己這般靜靜看著，便已是滿心的歡愉。
    終於，晏離雪開口，他沒有偏轉視線，清洌如泉流般的聲線已然悠悠傳來：“……阿靖。”
    “……嗯？”靖華驟然一滯，在他的記憶中，眼前清美若雪的人兒似乎從來沒有像他平常親友一樣這麼喚過他的名號，或者說，少之又少，屈指可數。因而，他迅即感到一絲強烈的訝異與欣喜，眉眼上揚，有些意外地望著阿雪，卻終是什麼都沒再說。
    “你的母親……是個怎樣的人？”思忖片刻，他還是這般問道。他料想阿靖也許會沉默不答，畢竟，那是一道活在阿靖記憶裏的傷痕，深可見骨，經年累月以後即便是不再滲血，也不可能輕易就愈合——這樣傷痕，他也有。
    大約半個時辰以前，他收拾好在雲宅的一應行李，阿靖幫忙將包裹得嚴實的莫小憐抱上馬車，而他卻在那時被雲楚澤叫住了。
    “年輕人。”雲楚澤的聲線是他一貫的沙啞沉澀，風吹枯葉般的寂寥，此刻他的臉上卻是浮現出一種少有的寧和，雖然他那幹瘦異常的臉骨很難表現出所謂和藹與慈祥的表情。阿雪聞聲站定，轉頭，他卻停住了，須臾，方走近阿雪，在距他不到一尺的身側輕聲道，“拜托你，照顧好青兒。”
    “……”阿雪身形一怔，就那麼愣在原處，眼見著雲楚澤隱約一笑，從他身旁繞開，轉身走回屋內，好像並沒有同阿靖告別的打算，那通身孤僻古怪的性格氣質卻仿佛在北笙開春的風息中被吹散、稀釋，連線條都變得柔和。
    那個時候，阿雪不禁莞爾。他的笑意觸動到阿靖，後者略有疑惑地走過來，問道：“怎麼了？”
    阿雪轉過臉，凝神望了他幾秒，櫻色的唇微微顫動，最後卻開口，道：“沒什麼，隻是在想，追影閣下不見蹤影，難道不與我們一起回南鸞麼？”
    “哦……不必管他。”阿靖神色若常，旋即一手攬住阿雪的肩，“我們先往將軍府接豆豆，追影他自有另一本通關文牒。”
    晏離雪兀自沉浸在回憶中，不覺阿靖清冷的聲音傳來：
    “……她……我記憶中，是極美的女子，性子溫順柔婉，不爭不搶，小的時候，我若是遇到一些不順心的事情，隻要一看到她的微笑，聽著她溫和的聲音，就會覺得無比安心……”
    就像你一樣。
    晏離雪扭頭望著他，若有所思，良久，他悠然地開口，聲音如雪山一般的清遠：
    “看來，你與母親的感情真的很好。”
    容靖華點頭默認，鳳眸裏隱隱有一層細密的哀戚，卻沒有阿雪設想的那般濃鬱深沉。阿雪心中不禁染上些許夾雜著訝異的奇特情愫，隻是那時的他尚不知曉，正是因為他切實地存在於阿靖的麵前，那人才能讓沉痛與絕望掩埋在大雪一般廣遠純粹的寧靜之中。
    沉默了片刻，阿雪側過身，轉眸望著莫小憐毫無生氣的冰涼麵容，自語一般地輕聲說道：“雖然借助墨瑤的力量也很難起死回生……但，我曾聽聞一種術法，在妖界相當一段時間裏廣為流傳，興許能夠幫上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