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離雪有意地把衣領往內收了收，裝作沒有看到南風醉眼底的神色，唇角上揚，朝他輕輕點頭示意。
    “雲青久仰南風君大名。”容靖華身姿筆直，看起來全無“久仰”之意。
    晏離雪忍俊不禁，輕咳一聲。
    雲青？他實在不理解容靖華究竟是順著南風醉的話，還是刻意隱瞞自己的身份。
    他自是不知曉，阿靖那一段呆在母親身邊的童年時光，一直都是喚的這個名字。
    南風醉察覺對方語氣中有不尋常的冷意，大致明白了些許，他也不在意，仍然謙恭而立，溫潤如玉：
    “摯友阿雪承蒙少主照顧，南風再此替他謝過。”
    他沒有直接詢問阿雪肩傷的由來，不輕不重的一句，倒讓靖華感到了明顯的敵意——盡管這位年輕的禦史看起來眉目和善，溫和若風。
    “國師大人言重了。”靖華莫名有種詭異的成就感，他雖然語調冰冷，但有意無意地往阿雪身側靠近了幾分，“家宅簡陋，國師還請這邊坐。”
    晏離雪猜測靖華也回雲宅沒有多久，此番已經熟絡地跟常住於此的北笙人一般，不覺暗服。阿靖轉身吩咐丫鬟奉茶的當兒，阿雪瞥見了南風醉溫和中浸著些微陰鬱的目光。一瞬間，他幾乎有一種做了虧心之事被當場發現的錯覺。
    “早聽聞雲楚澤前輩行蹤莫定，晝伏夜出，今番來看，此言不虛。”南風醉似乎是在對靖華說話，目光卻始終落在阿雪的身上，其中透出的淡淡憂鬱讓阿雪頗有不適，可他的笑靨分明溫柔如初，莫非是自己的錯覺？
    容靖華沒有回答，他本來就是不喜多言之人，如若不是與阿雪相關，他是極度厭惡去應付那些表裏不一達官貴人之流的——他在不經意間已把南風醉劃分為與那些人同等的存在，也許是因為性格所致，又也許他隻是特定地排斥眼前這個人。
    一時間，無人開口的空間有陷入了尷尬。當真是南風醉也拯救不了有兩個冷場王存在的氛圍。倒是方才那丫鬟行動麻利，不消片刻就奉茶端上，茶具叮當，這才稍稍緩解了幾分空氣中的冷意。
    南風醉兩指捏著杯沿，仿佛在端詳杯中茶色，細膩溫潤的聲音傳開：
    “不知阿雪是何時同雲少主相識的。”
    他也不掖著，自己好奇的難道不正是這一點嗎？明明師弟才回到北笙不久，怎地與聞所未聞的“雲家少主”有關聯？如若不是先前在門外，小廝一句“我家少主有請”，他斷然不會想到孤僻古怪的雲楚澤，竟會有什麼其他親人。
    容靖華雖然知道這是一個不得了的問題，但似乎並沒有隱藏的打算，他斟酌須臾，幾乎要開口，那一旁的阿雪沉聲言：
    “不瞞南風兄，這位雲兄此前曾住在南鸞，阿雪也是在南國同他相識的。”
    避重就輕的一句，反而讓阿雪微怔，不知為何，他發覺自己大約不想讓師兄知道，原來自己竟與容氏之人走得如此接近。
    就好像自己一直以來的目的，不過一句空談。
    ……
    “好無聊啊啊啊……”謝曉雨毫無形象地趴在茶幾上，兩手支撐著腦袋，小腿向後抬起，隨意地亂晃。不是她真的無聊，而是可憐的豆豆已經被她蹂躪得下不去手了。
    其實吧，這事兒也怪阿雪，如若不是他透露豆豆其實是妖精，自愈能力強於普通人，她謝曉雨說不定會憐香惜玉呢。
    忽然，少女眼睛一亮，旋即撐起身體，盤腿坐直：“對了，按照時間，這個月十五北笙國應該會下初雪！我們那天出去玩怎麼樣？”
    豆豆周身包裹著一團淡白色的氣流，圓圓的臉頰上慘不忍睹的手印在一道道消失，好在她們所處謝曉雨的客房，那丫頭早將門鎖了個嚴實，防止沒見過世麵的小侍猛然闖進，被豆豆身後顯現的“鬆鼠”尾巴嚇個半死。
    “下雪……天這麼冷出去作甚……你怎知十五會有初雪？”
    豆豆覺得這並不能等同於“過幾日就是某節日”這樣的話語，說是十五會下雪，這根本就是在預言吧。
    “呃，這個……當然是因為，我有著看破世間紅塵萬物的智慧啦——話說你到底去不去？”謝曉雨自知言多必失，仗著自己年紀比她大（你確定？），毫不客氣地問道，又伸過手把豆豆肉嘟嘟的兩頰擠作一處，“你不知道，在我們北笙啊，每逢初雪都是一個重大的節日，說是在初雪日出門，能有好運呢。”
    “如若十五的話……”豆豆任她捏著臉，大概是放棄了同這丫頭的計較，唉，反正就是一介凡人……她忽然陷入了思索。
    “我不管，我一定要去，我得去釣男人~”謝曉雨見她長久不回話，便很是不耐煩了，“那天太子應該回去……嗨呀我還沒有見過他本尊呢，光想想就激動……”
    豆豆鄙視地看著她，主觀情緒已經蓋過了她對謝莞齡神奇預知力的好奇，她覺得這位將軍之女的奔放程度連她這個非人類都自歎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