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晏離雪。”阿雪不卑不亢地起身致禮，“鄙人不識這竟是閣下貴宅，未曾請示，實在有失禮數，望閣下海涵。”
    雲楚澤的雙眼雖已因為年歲而渾濁不堪，但那一抹驟現的精光還是被阿雪覺察，像是暮年的獵豹麵對自己突然發現的獵物，目光之中有好奇，有興奮，更多了一分年長者的沉穩。
    晏離雪心下暗惑，他自問沒有任何值得對方興奮的點，何況還是一個素未謀麵的老者。不過，那種探尋的目光即使短暫地一掃而逝，他還是覺得一絲不快，眼前的這位老者似乎能將他看穿，沒有一星點尋常老人的慈祥和善，唯有難以言喻的孤僻怪異。
    須臾，雲楚澤也沒有回話，他略佝僂著背脊，把雙手別到腰後，接著，腳步穩當地繞到靖華身後，自語似的來了一句：
    “倒是有點神似裳兒。”
    驀地，阿靖的神色沉下來。
    晏離雪方才就發現靖華與他所謂的外祖父之間微妙的疏離感，又見其色變，更確定了幾分。不過，靖華到底還是尊重自己的長輩，並沒有接他的話，而是向著一邊筆直恭敬地站立著的追影吩咐道：
    “送外祖父回房休息。”
    晏離雪這才明白，原來這位雲老先生居然是早晨剛回來，難不成是晚間出門，徹夜未歸？倒是奇怪的行徑。不過，他很快就在心中暗笑，若說是此番行止，自己同他又有何分別？
    而那雲楚澤在隨著追影離開的同時，似乎頗有深意地斜睨了阿雪一眼，深陷的眼眶顯得兩枚眼珠相較於常人更為突出，仿佛是刻意瞠視，怪異得有些嚇人。
    “令外祖君言行頗叫阿雪費解。”雲楚澤走後，晏離雪半笑不笑地說。語氣雖然像是玩笑，可他確實有些在意那個讓阿靖色變的名字——裳兒，不知為何，那一瞬間一個念頭在他的腦中“倏”地劃過：莫非是靖華的母親？
    後來事實證明，的確是她。
    “家祖性格怪異，還請見諒。”靖華嘴上說著，鳳眸劃過阿雪巴掌大的臉，那通身的純淨氣質，其實，自己早就覺得與母親相似了，不是嗎？
    隻不過母親比他溫和親切了好些。
    阿雪輕輕聳肩，表示並不在意，繼續坐回桌旁對付餘下的粥，而阿靖卻注意到一個棕色短衫的小廝走過來，由於通常都是追影來傳達消息，所以在見到這個身型明顯小了不止一圈、似乎還未成年的少年走來，他竟然有一絲不適應。
    “少爺，有客人求見。”
    侍從恭恭敬敬地作揖，然後通報。
    容靖華將眉一挑，他幾乎能夠知道是誰，目光不禁偏向阿雪：
    “何人？”
    “那人自道姓氏為南風，說是來拜訪太老爺。”侍者大約常年呆在雲宅，不諳世事，竟然連來著的容貌都辨不出。統觀整個北笙，能夠既為禦史，又被尊為國師的人，其麵容應該早已家喻戶曉了。
    便是阿靖這樣的半個南鸞人，都即刻知道了來者為誰。
    “你且告訴他，外祖父尚在休憩，不便見客。”靖華幾乎是不假思索地開口，不過，阿雪的神情刺痛了他的眼眸，頓了一下，又說道，“……若他實在有意，不妨請他暫且進來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