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敞舒適的車廂內，一名雪衣男子直身而坐。他上揚的桃花眼緊閉，纖長的睫毛輕盈地覆蓋著下眼瞼，像極了細密的柳絮，甚至在他極淺的膚色的映襯下，那色澤本就不深的淡棕色睫毛更似沾上了一層薄薄的微霜。
    晏離雪沉靜地聽著南風醉為他講述謝將軍之女謝莞齡的事跡，卻被車窗外偶爾透進的晨間暖陽熏的竟有幾分倦意。原來有“雪國”之稱的北笙，在沒有風息肆虐的時候，也能獲得陽光的眷顧。
    南風醉像是看出了他這位師弟的心不在焉，微微一笑，那一點朱砂痣更增添了他臉上如水的溫柔：
    “也罷，待到了將軍府，阿雪見過了謝小姐，也便知曉了。”
    雪衣男子沒有回答，他瀑布一般的柔順長發因沒有亂風的攪擾乖巧地垂在他細白柔嫩的脖頸兩側，一並覆蓋住那一層厚重的純白狐裘披肩。
    南風醉也不甚在意，他深諳師弟的秉性，若是他不想說，便是再堅硬的材料也撬不開他的嘴。於是，他兀自倒了一杯清茶，那車中茶幾表麵連同茶杯皆由磁石所製，故而放置其上也不必擔憂會因行車震動而不穩。南風醉小呷幾口，便準備閉眼休憩，哪知這時，他那性格古怪的師弟突然開口，而雙眼卻未睜開：
    “師兄，你可還記得，當年師父對我們的教誨？”
    南風醉一怔，他在晏離雪清遠的聲線中不覺思緒飄遠：
    “……當然。師父所言，我每一句都記得。”
    “那麼，你可記得剛入師門時，師父囑咐我們的話？”
    “……”這是一段久遠的記憶，二十年前，他因為個人天賦超群，被莫家家主發現，邀他入門修習術法，那個時候，他不過一年幼稚童。
    眼前的空氣中逐漸浮現出師父慈眉善目的臉，二十年前，他看起來就已比同齡的中年男子多了好些滄桑之感。
    “小南風，你可知世間最高的術法為何？”普天之下，也許隻有當年的莫家家主會這樣喚他。他自是不解，隻道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望著這位和平常人差不了多少的幹瘦大伯。
    “肉體凡胎，不過其表。庸人修習的傀儡術抑或幻術，僅僅是在這一層表麵胡亂折騰，唯有智者，方能掌握禦心之術……
    “‘靈’乃萬物之源，萬物的存在與湮滅皆是它周而複始的輪回。不論是人、物，甚至鬼、妖，真正的毀滅應該是‘靈’的全部消散，三魂七魄皆化為齏粉，這是‘操控之術’的最高奧義……
    “我們這類人，終其一生追尋的不過對萬物之靈的無限探求。你可以稱之為……縱靈師……”
    晏離雪緩緩睜開了那雙迷人的眼眸，瞳中分明有回憶帶來的情感波動，他無聲地聆聽著南風醉的回憶，空寂的神情辨不出所想，末了，他悠悠的話語在寬敞的車廂內散開：
    “師父雖修習縱靈之術，卻隻知用於驅除邪祟，造福人民，故而他一生都沒能實現他的夙願……”
    “……”南風醉聽出他話裏有話，難免愣了片刻，他不理解阿雪忽然此言所謂何意。
    “師兄……”晏離雪似乎並沒有解釋的意思，他淡淡地浮起一抹清冷的笑，眼底竟泛出絲絲縷縷讓人心疼的悲哀，“如若阿雪日後……控製不了自己的心魄……請你……”
    殺了我。